怪物(2)
離開野馬視線,金綰岑拔腿狂奔,連跑過兩條街攔了一臺計程車跳上去。她毫不猶豫講出路名,她以為再也不會去那一間高聳又逐步腐敗的殿堂。 天方出版社。 王子豪對她的來訪并不感意外,幫她倒了杯09年份波爾多右岸葡萄酒,豐腴芬香從拔開軟木塞的那刻填飽了辦公室,曾令她頭暈的舊紙氣味反而襯出酒的厚底。 「我在家喝不了那么棒的年份,金小姐,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沒興趣。」 「因為太乾凈了,金小姐,太乾凈這件事反而會使酒失真,那些人不是飲用而是品嘗。我們難道是超市的顧客嗎?我們有一支好酒,卻凈干一些不入流的事,那算上流還是下流?!?/br> 「你的做法也不入流,你指使劉彥同還有我?!?/br> 「忌妒比愛更好cao控,但是忌妒無法毀滅一個人。請喝,我已經(jīng)提前醒酒,現(xiàn)在是它釋放出最佳風味的時機。」 「南打算離開天光,你已經(jīng)達成目的,沒必要繼續(xù)斗下去,我們不會再有任何瓜葛。如果你想,我們也可以離開臺北,我們不會待在這里?!?/br> 「像這款葡萄酒足以讓酒饕迷戀不已,然而過了時效,會變得比超商雜牌啤酒更難喝。我寧可把整瓶倒進廁所沖掉。金小姐,你仔細想想,就算擺久了,變質(zhì)了,它也還是一支要價上萬的葡萄酒啊,我怎么會如此受不了它的味道呢?你要不要猜猜看?!?/br> 「你到底想說什么?」 他彷彿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回答,飲著紅酒高談闊論:「因為我對這支紅酒抱持太大的期待了,我曾經(jīng)把愛投注在它身上,不斷忍耐,就只為了等它熟成,所以我更不能忍受這支酒的失敗,相反來說,從來沒有人期待啤酒的風味可以媲美葡萄酒吧。」 「王子豪!」金綰岑拍桌,酒瓶搖了一圈幾乎翻倒。「你不會成功,因為你不懂愛,你不會瞭解愛對杜佑南產(chǎn)生了何種影響?!?/br> 「噓,金小姐,你不是這場戲的主角,請安靜一點?!雇踝雍镭Q起手指,側(cè)過臉,外頭傳來急促腳步聲?!肝覀兊闹鹘墙K于來了。的確,你對每個人的理解近乎百分之百正確,你追求意義的行為幾乎使它擁有同等價值。」 「我不懂愛,但是我懂他?!?/br> 王子豪拉開辦公室大門,舉起酒杯夸張地舞動手臂行禮,葡萄酒漫天灑在地板化成血水。王子豪緩緩挺腰,直到與滿臉怒火的杜佑南平視。 「多美的一張臉,我歡迎你,杜佑南?!?/br> 劉彥同被推進來,曾經(jīng)令金綰岑覺得可愛的rou餅臉如今松垮垂下,溼汗拖著油脂沿下巴滴落。 跟在后面的杜佑南一眼也沒望向她。 「但是你把垃圾一併帶來干么?」王子豪挑起眉毛。 劉彥同如遭雷亟,兩顆眼珠狂亂地尋找目標,最后停在金綰岑身上。 那是…… 恨意。 「王子豪,你承認你指使他在星聚落放毒品?」杜佑南說。 「看看你該慶幸是大麻而不是海洛因,否則那個什么超的,恐怕要關(guān)上大半輩子。金小姐,你不要的五百萬劉先生倒是愿意收下?!雇踝雍雷剞k公椅?!竸⑾壬?,錢確認匯進戶頭了吧?不然這樣,你留在這邊我也沒事情給你做,只是讓人看笑話,你可以滾了?!?/br> 劉彥同置若罔聞。 王子豪把空酒杯往劉彥同臉上砸去,杜佑南一把接住,他握得太大力,細緻杯腳應(yīng)聲碎裂。 「哈,杜佑南,你替我省了一萬。」 現(xiàn)場太過混亂,以至于金綰岑要找到一個正確的切入點都沒有辦法,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杜佑南對質(zhì)劉彥同,等待自己的倒數(shù)計時。 「劉彥同,你們很早就互相勾結(jié)了?」杜佑南問。 「很早……什么是很早……什么又叫晚了……」他低沉耳語。 「什么?」 「杜製作,你知道我進公司幾年了嗎?」 杜佑南神色一沉?!甘??」 「是六年!」劉彥同狂吼?!肝疫M公司第六年,杜製作,你從來不在意那些比你差勁的人,你為什么不永遠保持下去。她算什么?她甚至不是本科系畢業(yè),只是因為當不成老師才委曲求全進來天光,我不同,我畢業(yè)于劇本創(chuàng)作研究所,花費那么多心血,結(jié)果你只給她機會,這些年來我到底成了什么……」 他抽噎哭了起來,杜佑南過了好一會兒,等他平靜后才緩緩開口。 「彥同,你知道你為什么升不上製作人或主筆?」 「主、主筆……」 「你以為我和葉姐都不曾考慮過?」 劉彥同不曉得自己到底聽到了什么——不曉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他看向表情作嘔的王子豪,對啊,他不過是一則笑話,名叫劉小胖的笑話。 劉彥同搖搖晃晃跌出門,金綰岑沒辦法扶起他,一個跌倒的人又怎么拉住另一個跌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