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會(huì)因?yàn)樗麄冏鲞@種決定？」

    頓了下，他些微上揚(yáng)的唇角映入眼，心中原先的緊張松懈大半，疑惑追問：「??那是為什么？」

    一片寂靜的黑暗中，男子低著眸沉默著，指節(jié)分明的掌心緊了緊皮革方向盤，許久后才傳來一道喟嘆。

    垂目之舉引得黑發(fā)稍微掩過了眉眼，蓋過瞳仁里既混濁又無奈的笑意，卻依然甚是清晰。

    「小時(shí)候??演戲?qū)ξ襾碚f是一件很快樂的事?！?/br>
    「天真爛漫的，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站到攝影機(jī)前，本能性地就能做出一切反應(yīng)??那時(shí)候，所有人都說我是天才?！沟拖旅寄?，很輕地笑了，「可到后來，我卻突然覺得??不那么有趣了。」

    「有一天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沒有了曾經(jīng)想突破什么的熱情，演戲像成為一個(gè)習(xí)慣的工作，原地打轉(zhuǎn)??日復(fù)一日?！?/br>
    那雙黑眸淀著隱光，自然帶啞的低沉嗓音單獨(dú)流淌車中，寂寥之感恍然而生，「我上了很多採訪、多了很多粉絲，卻連自己怎么紅的都無法理解?！?/br>
    「所以那時(shí)我就想，二十二年了??」

    眼瞳一晃，幾個(gè)字重復(fù)咬在了唇齒間，「二十二年??」

    「比起漫無目的，不如及時(shí)止損?！箓?cè)目而來，唇邊噙著一絲笑，「對吧？」

    蔣薇依愣了愣，逐漸抽出神來，隨之微微揪起眉目，「可是??」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

    而言征打斷了她，挪回頸子嘆了口氣，「對當(dāng)時(shí)的我而言，這種想法的確也只能想而已?！?/br>
    「不過很剛好??」

    垂目嗤笑一聲，「實(shí)踐的時(shí)機(jī)那么快就來了?！?/br>
    聞言，她抿了抿下唇，而后一同低下了眼。

    「那時(shí)候??」后話微頓，思忖許久咧了咧唇，卻又欲言又止，最終眼底漾起嘲諷笑意，「真的是對這圈子，一點(diǎn)都不留念了。」

    白皙的指頭攥了攥，她沉默著，片刻后張了口：「??但前輩，你為什么不解釋呢？」

    「你明明??」說到這又突覺不平，她蹙起眉來，「你明明沒有做錯(cuò)任何事?。俊?/br>
    盯著她皺著臉的模樣，反覺一陣好笑，言征無奈地?fù)u了搖頭，然后輕咧唇角，「解釋這種東西，有人聽才有價(jià)值?！?/br>
    「之后的澄清出來后，不也和當(dāng)初一樣嗎？」

    頓了頓，一下不知該如何反駁，「可是??」

    眼瞳沾著笑意，「行了?！?/br>
    「反正現(xiàn)在也真相大白了，還因?yàn)檫@樣知道誰從一開始就相信我，不虧了。」

    「那些過去，就當(dāng)作給以前的我一個(gè)教訓(xùn)?！归L舒了一口氣，目光懶洋洋的，是滿不在乎的模樣，「多是兩面三刀的花路走久了，跌個(gè)倒清醒些也不錯(cuò)。」

    話落，短暫的沉默后，只見駕駛座的男子瞳孔一轉(zhuǎn)，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至于為什么要當(dāng)你的經(jīng)紀(jì)人？」

    左側(cè)沉寂片刻，傳來一道幽暗的低音，「這一路走來，事情再多再荒唐，我最看不慣的還是有些人的質(zhì)不配位。」

    「本想著不當(dāng)演員退到幕后，可一直都沒看到演得好的新人，后來想著乾脆出國算了，卻恰好在天影遇到你?！?/br>
    停頓半刻驀地笑了，如墨染就的眸多了一分清雋，「??其實(shí)事情發(fā)生后，你是第一個(gè)那么相信我的人呢。」

    「那些粉絲把喜歡說得那么信誓旦旦，可新聞一出，不是影子沒了就是罵聲載道。」

    聽他這么說不禁笑了出來，蔣薇依眉眼一彎，朝他打趣開口：「前輩，你是感動(dòng)了嗎？」

    「??嗯?！?/br>
    而言征點(diǎn)了點(diǎn)頭，毫不猶豫地回應(yīng)：「感動(dòng)。」

    心房一軟，她笑著低下眸來，而男子的話音仍縈繞耳畔，「結(jié)果，你戲也演得不錯(cuò)?！?/br>
    「或許看到宋雅琦欺負(fù)你也是原因之一，因?yàn)樽屛蚁肫甬?dāng)年遭遇的不平，可你的確是我退出以來，第一個(gè)想提拔的藝人?！?/br>
    「而你也做到了，成就了自己，還為我報(bào)了仇。」

    勾起唇角，言詞肯定，「蔣薇依，你真的很出色?！?/br>
    她看著他炯炯的眼瞳，嗓子眼是一陣擁涌而上的潮濕，混著心房溢出的愧疚和難受。

    直到車子終于停在袁嬸的民宿外，終是耐不住心海翻漲的酸意，蔣薇依解開腰間的安全帶后，旋即傾身抱住了他。

    掌心堪堪扣在他的肩頭，言征被她突如其來的舉止引得渾身一僵，掛在方向盤的掌心略顯無措地抬起，躊躇幾秒低下眉目，「??蔣、蔣薇依？」

    「前輩，我真的、真的??」

    眼眶濡濕，她艱難地吞吐著，「很謝謝你?！?/br>
    聽她這么說，片刻后逐漸緩上眼底驚訝，忍不住失笑，「??我知道?！?/br>
    「到家了，你快回去休息吧?！?/br>
    語落見她不動(dòng)，言征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輕拍了幾下她的后背，「好了?！?/br>
    「以后的路還長，你再慢慢道謝吧?！?/br>
    咬著下牙點(diǎn)點(diǎn)頭，松開覆在他胳膊上的手，蔣薇依側(cè)過身開門下車后，朝言征的車窗口揮了揮，示意他趕緊回去。

    而他朝她淺淺一笑，便倒車拐彎而走。

    待車影逐漸消失于巷口的角落，女子臉上的笑意終是消彌得一點(diǎn)不剩，唯剩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珠。

    冷月高掛頭頂枝梢，北風(fēng)吹著光溜溜的樹枝，在心里呼呼直叫。

    她望著那抹模糊的車影，在眼淚劃下之際張了口。

    「??對不起?！?/br>
    我或許，再也不能和你一起走下去了。

    ?

    在玄關(guān)脫下鞋后，蔣薇依緩緩步入房內(nèi)。

    屋子很久沒有人住了，家具上都積了層淺淡的灰，四周更是瀰漫著潮濕空氣的霉味。

    放下手中小包，她走到廚房拿了把刀便來至窗邊，抬手將簾子一把拉開，又打開窗扉通風(fēng)，最后如往常倚在了窗臺(tái)上。

    發(fā)絲隨風(fēng)搖曳著，她盯著月色映著刀鋒反射的磷光，直到鐘面秒針兜了半圈，冷清的面色終于浮起了一絲笑。

    「??向淮笙，你在這里嗎？」

    「我今天拿了獎(jiǎng)，最佳女主角?！咕従?fù)塘丝谕倌?，「我想這樣的成績，也算是達(dá)成我的夢想了。」

    眼角立刻就砸下了淚珠，她咧嘴一笑抬手抹了抹，壓著鼻音再度起聲：「好啦我承認(rèn)??我真的一直都很想你，也一直都很想去見你。」

    「可是我又擔(dān)心，青一那天說的是真的，你想看我實(shí)現(xiàn)夢想??好在這一天，來得還算早?！?/br>
    「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你現(xiàn)在到底在不在這里，因?yàn)榍嘁缓髞砭瓦B一次都沒有出現(xiàn)，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醒了沒有??」頓了半晌，咬了咬下唇，「如果醒了的話，青一又有沒有將我的話轉(zhuǎn)告給你聽?！?/br>
    她側(cè)過目光，看向空無一人的客廳，紅腫的雙眸定格許久，最后淡淡落下后話：「??向淮笙，這一點(diǎn)都不公平。」

    「只要你想，我就看不見你，甚至什么都不能知道?！?/br>
    「就像之前你一直都陪著我，所以才能讓青一救我，可是我不知道，還以為你丟下我了?！?/br>
    盯著眼前的萬籟俱寂，語氣自平淡趨向顫抖，「那么多年前也是，你明明答應(yīng)過要陪著我的，可是后來你也沒有，我一睡醒他們就告訴我你去了英國??這件事，你到現(xiàn)在都沒有給我一個(gè)解釋?！?/br>
    閉著眼深吸口氣，「??可是如果你現(xiàn)在回來，我可以什么都不問?！?/br>
    「就算只是給我一點(diǎn)反應(yīng)，讓我知道你現(xiàn)在沒事好不好？」

    幾道卑微落在空蕩的房間，良久后見毫無一聲回響，她睜開猩紅的眼，狠狠地糊了把頰上的淚花，俐落自窗臺(tái)躍下。

    「呵??」

    刀面上的銀光灑落地面，指尖無可抑制地發(fā)起顫抖，「??你不肯來找我，那就換我去找你?！?/br>
    瞳孔綴著搖曳的血紅，她抬手將刀鋒放至頸邊，在屏息之際，咬著下牙閉緊雙眼??

    向淮笙，我賭最后一次。

    贏了，你來陪我；輸了，我去陪你。

    鋒刃剜進(jìn)皮rou，白皙的脖頸瞬間就裂開了一道口子，而鮮血隨著痛意在瞬間便蔓延而出——

    「啪！」

    雙眸含淚睜開的剎那，手里的刀重重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