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機(jī)械式地兜了個圈，蔣薇依攥著手心轉(zhuǎn)過身，便見向淮笙直望著自己。

    她嘴角一抽，果斷抬手遮住側(cè)臉，回避了他的視線。

    一屁股坐回沙發(fā)上，蔣薇依單手撐著額頭，笑著自我安慰，「哈哈哈哈??謝哥這人真是，才三十多歲的人，眼神都不好使了?！?/br>
    而向淮笙從頭到尾都很平靜，周身甚至籠罩著一股莫名的低氣壓。聽她這般嘀嘀咕咕后，稍稍垂眸，語氣挾著一絲喟嘆，「??可是我真的死了，現(xiàn)在就是個鬼吧?！?/br>
    愣了下，簡直傻眼地瞪大雙目，她崩潰起聲：「??大哥你就這么接受你的設(shè)定了??？」

    話罷，受不了地站了起來，「你接受不代表我接受啊！」

    朝他喊完，蔣薇依沉默幾許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壓低嗓音，「冷靜??」

    「一定是幻覺、是幻覺??蔣薇依你不許再熬夜了，再熬下去真要瘋了??」

    瞧她站在一旁雙手合十碎念著，向淮笙咽了口唾沫朝她湊近一步，瞳仁轉(zhuǎn)了轉(zhuǎn)，像汲取什么似地開口：「你真的不認(rèn)識??我是誰？」

    被他這么一問，驀地想起剛才顧澤清說他是國內(nèi)「知名」畫家來著，莫名有些尷尬，「哈哈哈??我、我這個人對畫畫沒什么研究??」

    聽蔣薇依如此應(yīng)答，他才剛抬起點(diǎn)兒的頭，立刻又垂了下來。

    「不是，我說你這個人??」

    皺著眉一頓，有些無奈地?fù)u了搖頭，「不對，你這個鬼，怎么還這么注重這種生前的東西呢？」

    雙手叉腰瞄了他一眼，見向淮笙低頭不語，突覺有種自己在訓(xùn)斥他的氣氛，心頭竟隱約蹭上幾抹愧疚，「??好、好啦！我先不糾結(jié)這個了?！?/br>
    語落，努力試著靠近他幾步，眼瞳轉(zhuǎn)了轉(zhuǎn)，蔣薇依不自然地清了清嗓，隨口扯了個話題，「那??那我問你個問題吧？」

    「為什么??」躊躇地吞嚥，「只有我能看見你??？」

    未料他自己似乎也沒意識到，頓了下抬起眼，一雙眼眨巴眨巴的，「??對啊，為什么？」

    這鬼竟還反問自己來了，瞋目結(jié)舌，「我問你呢！你??」

    還想再說些什么，怎料包里手機(jī)卻突地響起，低眸撈了撈——是徐導(dǎo)。

    雙目一皺，心中頓時就升騰起煩躁。

    想不了太多了，顧不得向淮笙的存在，蔣薇依沉沉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就走進(jìn)臥室。

    反手關(guān)上門，抿抿唇，指尖一劃螢?zāi)弧?/br>
    「喂，徐導(dǎo)您好??」

    「薇依啊，聽說今天天影的試鏡你沒上是不是？」

    「我??」吞吞吐吐，萬般猶豫地，「對不起徐導(dǎo)，是我給您丟人了??」

    小臉皺成一團(tuán)，開口欲繼續(xù)道歉，那頭一道伴隨嘆息的聲音卻又傳入耳際，「薇依??不是我要說，我這次是頂著自己的名給你說來了一場，你這不是在給我下面子嗎？」

    聞言，驟然想起今日的經(jīng)歷，眼底漸漸委屈地潮濕起來，「徐導(dǎo)??」

    「行了不早了，你明天來片場找我再說吧?！?/br>
    那頭丟下這句，便毫不留情地切斷通話，而蔣薇依低頭看著刺眼的手機(jī)螢?zāi)唬呐K好似淌進(jìn)幾道酸液，忽地膨脹了起來。

    耐著哽咽將手機(jī)放至床邊，又走到浴室里看著這妝融了大半、一頭亂發(fā)的女子，她低下眼眸，緩慢褪去身上件件外衣。

    一分多鐘后，一室蒸氣嬝繞的浴室中，水滴聲響不斷墜落于地，白墻上大大的銀色圓鏡里，倒映的是女人纖細(xì)潔白的小腰。

    以及刻印在上頭，隔著重重水霧依然清晰可見的，無數(shù)道暗色沉淀的紅痕。

    ??

    方才心太喧雜，一時間忘了家里突然多了鬼的事實(shí)，當(dāng)蔣薇依頂著頭巾走到客廳，見向淮笙縮在自己的小沙發(fā)里，差點(diǎn)沒被嚇?biāo)馈?/br>
    揉著心口緩上胸腔的躁亂，她緩步湊近，瞧他努力縮起那不小的身板，擠在自家明顯不大的沙發(fā)里，心口竟意外有種沒來由的心疼涌上。

    居然??真去世了？

    淅瀝雨聲早在大院落了一地，顆顆細(xì)滴打在鄉(xiāng)野的窗戶，成了靜謐空間里唯一的背景音。

    女子松了松眉目，在遍地的雨聲中，鬼使神差地朝他又靠近了一點(diǎn)，而后彎下腰將耳畔蹭至他的胸前，短暫止住鼻息——

    的確，沒有心跳聲呢。

    撫著胸口直起腰桿，暗忖片刻盤起手，卻覺臂膀上驀地一疼。

    一愣，皺著眉側(cè)目看去，就見指尖似是沾上了一絲血??洗澡時都忘了防水，這傷口居然又裂開了？

    嘆了口氣，回頭就準(zhǔn)備拿藥箱，卻又想到什么似地扭回頭，視線落在了那閉著雙眸的男子。

    佇在原地思索了會兒，蔣薇依撇了撇嘴角，側(cè)身拎起一邊的毯子，接著輕輕覆在了他的身上??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感知到冷。

    再看了他幾眼，隨之一晃腦袋瓜，她便摀著手臂上的傷轉(zhuǎn)身而去。

    壓根兒就沒發(fā)覺，沾了血的食指在落下被角之際，輕微擦過了男子半透明的肌膚。而在自己扭過頭的剎那，后頭的白影??似乎又多了點(diǎn)色彩。

    ?

    今年，是她來c城的第五年，沒有朋友的第五年。

    年少輕狂，僅僅抱持著對那個人的念想，便義無反顧來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從接無名小廣告、打醬油影劇工開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也結(jié)識了幾個導(dǎo)演編劇。

    只是，她也是來到這兒才懂娛樂圈的水深，孤身一人闖蕩，她想出頭難于登天。

    但心中的那個信仰，卻總在垂敗不堪時扶起自己，如此艱辛走來一遭，蔣薇依從來都沒想過放棄。

    已經(jīng)堅(jiān)持到這一步，要是放棄的話，就真什么都得不到了；放棄的話，就真的??永遠(yuǎn)沒機(jī)會再見到那個人了。

    以前看小說時讀過一句話，仔細(xì)想想那簡直是自己努力的全部理由——要是我找不到你，我就會站在最顯眼的地方讓你看見。

    輕輕一聲嘆，她自床頭柜中拿出一張照片，指尖輕觸，淺笑啟唇：「??愣愣，說給你聽呢。」

    「你可一定要看到我。」

    眼底爍著柔和光點(diǎn)，良久后傾身而去，緩慢將相片放回柜里，順勢滅了夜燈。

    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