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冷酷無情 第139節(jié)
憑什么,有些人生來就可以活得很好?憑什么,她這樣努力,還是得不到那些人生來就唾手可得的東西? 她快要死了??墒悄穷w強(qiáng)執(zhí)不甘的心,還始終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 沓臨與乾坤很像。但兩個世界又有不同。不同之處在哪里? 沓臨坦然承認(rèn)力量對一切的影響。連天地的本能都是晉升、都是完善自己,如何卻要欺騙自己的眾生? 這世上,明明白白的,就是能者上,弱者下。 承認(rèn)萬物相競,并不代表著混亂險惡。它的武仙之道,不也有條不紊嗎? 而乾坤,它用因果給自己的道披上了一層天地至公的皮。 白芽看著魔幻象的“朗擎云”。 妖魔鬼怪要殺她,人也要殺她。 那些神仙們會除掉要殺她的妖魔鬼怪,卻不會管要殺她的人。 他們是在救她嗎?沒有人救她。 這世上所謂的善惡、所謂的公道,本來就是假的。 她又想起楚狂人將死前的大笑與發(fā)問。 誰定的仙道?誰定的魔道?誰讓我生?誰讓我活?誰讓我走上這樣的道? 誰來斷我的功過對錯?誰來判我的命運苦樂? 為什么要為這樣的問題發(fā)狂呢?為什么要問這些問題呢? 它們都是虛假的。 不想死,就永遠(yuǎn)追逐力量,永遠(yuǎn)向上,永遠(yuǎn)向前。 你看那高高在上、不受苦難的仙神,哪個不是掌握了力量?而且還在不斷向上追逐力量? 他們?yōu)槭裁匆扌邪??乾坤為什么要晉升啊?不都是為了追逐更上一層的力量嗎? 為什么要問天地?! 那不過是一層矯飾的偽善!使人看不清,這世界真正的根源,不過是永遠(yuǎn)追逐! 無論那個魔為何能夠藏在她的心念中,無論她在畏懼朗擎云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選擇接受另一種道。 沓臨的道。 她不需要善惡,也不需要公道,她只需要力量。 她漆黑的眼睛逐漸開始褪色,最后褪成了一片銀白,只剩下邊緣一圈淺淡的銀灰分隔開眼仁與眼白。 借由這個新生的合道者牽引,沓臨的意志悄然降臨到乾坤當(dāng)中。 雙文律感覺到了另一個世界意志的降臨。這無法瞞得過護(hù)道者。沓臨也沒有去瞞。 這是一個邀請。 白沙皚皚如雪。 “我來問道?!薄鞍籽俊闭f道,“先問此身。” 無形的道韻蕩開,像一道道波紋,與乾坤之道共鳴。 劍閣、坐忘島、水月坊、天宮、地府……一道道目光在此道韻之紋蕩開時,皆愕然投來目光。 峻極峰上,柏崖豁然起身。 “師父?”岑瑞道。 柏崖面色是罕有的焦灼。 “沓臨來了。它沒打算攻取乾坤,它要來問道!” 就如同魔與修士的道心爭奪,勝者生,敗者亡??凑l能尋到誰的破綻,誰能最先完善自己。 這是兩個世界最根本的爭斗,也是最兇險的爭斗! 可是乾坤比沓臨有一項優(yōu)勢——乾坤擁有自己的護(hù)道者。 這是一層護(hù)持,也是一層保障。 但對雙文律來說,也是一重兇險。 沓臨不會不知道自己對上乾坤的弱點,它還敢來問道,是因為它自信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乾坤的缺處,找到了雙文律的缺處! 柏崖正要動身,身前卻忽然有人攔住了他。 寧閑眠化身道:“問道已經(jīng)開始,你現(xiàn)在去,又有什么用呢?” “總會有用的。”柏崖道,“我親眼看他奔向死途,足足看了三次。” “再也不要有第四次了。” 寧閑眠嘆息一聲,讓開道路。 朔洲。 “先把一個人置于只有行惡才能活下去的境地,然后指責(zé)她為了活下去而行惡,公道嗎?”“白芽”問道。 雙文律還沒有答,一道劍光已飛落而至。 “歷盡苦楚的人很多,不是每個人都會選擇作惡,你背棄之人,也是在瀕死的絕境中救得你?!卑匮吕渎暤?。 若道有誤,他來分擔(dān)。 “師兄……”雙文律嘆道。 柏崖瞪了他一眼。雙文律不說話了。 “白芽”雙目銀白:“他與我不同。” 她口中稱“我”,卻已不是白芽,她是沓臨穿上的一件衣裳。 朗擎云受盡苦楚,仍懷善念。 可他們不一樣。 朗擎云有過愛他的人,也有可以去愛的人。 白芽什么都沒有。她連一只可以去愛的獸都沒有。那玩意在她眼里都是rou,都是吃的。 白芽什么都沒有,于是她的世界只剩下了活。 這并不能打破沓臨的問道。 白芽是它精心挑選的子。她的苦、她的惡,一切都恰到好處踩在那一道線上。 沒有人教過她對錯善惡。也許在她被當(dāng)做貨物養(yǎng)著的時候,曾經(jīng)萌發(fā)過善念。但這點善念在剛萌芽時,就被掐死了。當(dāng)一個人只有竭盡全力才能活下去的時候,是沒有力氣去思考善惡的。善惡對她來說是最沒有用的東西,當(dāng)她變成一具尸體后,還如何踐行所謂的善惡?在最野蠻最赤|裸的生死規(guī)則之下,善惡不堪一擊。 后來她在五靈宗遇到了一些善意,但這些無法打破一次次生死之中給她塑造的規(guī)則。 她不在乎別人認(rèn)為她是好是壞。她要是在乎這些,早死在荒野中了。 “乾坤的道,公道嗎?”“白芽”問道。 柏崖數(shù)度想張口,卻數(shù)度沒有出聲。 他不能答乾坤的道不公道,那是承認(rèn)乾坤的道有缺陷??墒撬舸鸸?,沓臨必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它所看見的缺陷。 乾坤是一個正在成長中的世界,從一個規(guī)則碎片,成長為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再到大千世界。它的道還沒有圓滿,它的成長中也有過試錯。除此之外,也常有如沓臨、魔淵一般的其他世界影響乾坤。有些魂魄已經(jīng)在三千年前永遠(yuǎn)消亡于沓臨,乾坤如何能夠至公? “什么是公道?”雙文律輕輕按住柏崖,他對著“白芽”發(fā)問,聲音是平和的,可是那雙劍一樣銳利的眼睛里卻讓人看不懂,它們太過通透,有的人會從里面理解出哀憫,有的人會從里面理解出嗤嘲,“什么樣的公道,才是你認(rèn)可的公道?” 這世上許多人,口口聲聲說要追尋公道,可是他們所追尋的,只是自己心中的“公道”罷了。假如別人告訴給他一種公道,而這種公道是他所不喜歡的,那他仍然不會認(rèn)為這是公道。 懷著傲慢、激憤、苦恨的心,是永遠(yuǎn)尋不到公道的。 不過是一個找給自己的理由罷了。 這世上許多事是沒有辦法給人解答的,因為聞?wù)卟粫?。答案的對錯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 “乾坤已將它最好的給了眾生。它給了每一個生靈最好的魂魄?!?/br> “最好的魂魄?”“白芽”想笑。 雙文律的目光像利刃一樣,從沓臨的意識中剖進(jìn)白芽的意識。沓臨以她向雙文律問道,當(dāng)雙文律答道的時候,她也要驗證。 那個她所輕忽的“最好的魂魄”,是否真的能夠被她輕忽? 白芽突然感覺自己在下墜。 她好像跌進(jìn)一個深深的空洞中,這些空洞中有些東西要接住她,可是它們被追來的道韻一觸就碎了,于是她只能繼續(xù)往下跌。 第一層接住她的東西,叫做“活”。 這個空洞存在很久了。從白芽沒有意識到時,朝不保夕的生活就成了一個沒有底的洞。 那時候她覺得能夠活下來,再也不必?fù)?dān)心第二天吃什么、睡哪里、不會冷、不會餓,就是夢一樣的生活了。 可是等她得到這夢一樣的生活后,這個空洞沒有填滿,反而更大了。 有一種叫做不甘心、叫做羞恥的東西開始在她心底萌芽。五靈宗的那些與她同修的雜役弟子大多都很好,他們同情她、照顧她。 可這是因為他們認(rèn)為她是一個無害的、悲慘的、柔弱的人。 假如他們知道她曾經(jīng)出賣了朗擎云,他們就會遠(yuǎn)離她、嫌惡她了。就像程雨師姐一樣。 程雨什么都沒有說,但白芽是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練就的敏銳。開始的時候她不明白為什么之前還溫溫柔柔替她取名的程雨,后來變得那般冷淡。后來她才隱約覺察到,可能是因為她說了那兩枚碎銀的來歷。 程雨覺得她做錯了事,所以不理她了。 曾經(jīng)她以為做錯事等于會死??墒乾F(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在這些人眼中,可能錯的事不等于會死的事。 可是,若她不做那一件錯事,她就死了。這些現(xiàn)在照顧她、對她笑的人,根本不會認(rèn)識她,也不會照顧她、對她笑。 無論她怎么做,她都得不到這些人真正的善意。 當(dāng)白芽意識到這一點后,她開始感到羞恥、感到不甘心,接著就是憤恨。 這些得知真相后就會厭棄她的人,從生下來就不必面臨做錯的事才能活下去的選擇! 他們會厭棄她,所以她也不稀罕他們的同情! “活”不能使她感到滿足,于是碎掉了,她繼續(xù)往下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