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冷酷無情 第127節(jié)
“說起來,我卻想起之前血銹刀惹出的亂子。那背著血銹刀走了一路的小修士,后來也入了劍閣。 “他入劍閣前,身上還帶了個其他世界的規(guī)則碎片,到了乾坤后,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做‘道種’。 “它要那小修士斬去前路一切牽絆與阻礙,在意誰,就殺誰,殺到無所擾心,就一心向道修行?!?/br> “這是連魔都不屑的道路?!狈椒鞲栎p嗤。 “就連人世間最貪最毒的惡人,都會有一二親近在乎的存在,或?yàn)楦改富驗(yàn)樽优?,又或是一只貓兒狗兒?/br> “這斬情一道,為了自己的前程,不論自己的親人朋友恩人全都斬盡,是世間頂自私自利狠絕毒辣的道路,可是他們竟稱之為正道呢。 “魔狂情縱欲,卻也承認(rèn)得自己就是如此。斬情一道,做得了這樣的惡事,卻還自欺稱之為堂皇正道。這種建立在欺心之上的道途,一朝被點(diǎn)破,整條道途也就崩塌了。 “我原以為乾坤的仙道與之本質(zhì)相類,只不過沒這么赤|裸裸,遮掩得更柔和委婉了一些罷,早晚要把自己修成一塊無情無欲的石頭。 “雖然契合于道,但最終,也不過是天道的傀儡罷了?!?/br> “你覺得他是天道的傀儡?”夏遺問道。 “不,他不是?!狈椒鞲璧溃白栽谔炷У牡?,只要你心中有情有欲,就有我的門戶。若心中無情無欲,形如死物,也有我窺得見的破綻?!?/br> 不過,他如今已經(jīng)不能算是自在天魔了。他進(jìn)入乾坤,舍了太多東西。不然的話,憑他全盛時期的能力,哪里用得著在這里和夏遺磨來磨去? 若沒有雙文律的庇護(hù),他有這顆魔心,就已經(jīng)成了方拂歌的傀儡。 “乾坤仙道修持的道心有漏,修士自己不覺,我卻看得一清二楚?!?/br> 方拂歌說完,忽然改了話題:“一千二百年前那場赤砂海之戰(zhàn),你未曾參加,但也聽說了情況吧?” 夏遺點(diǎn)頭。 “雙文律傷在魂魄上,他的傷還沒有痊愈,論起實(shí)力來,他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他已經(jīng)陷在我的熔爐當(dāng)中,身困劍毀。我想殺他,輕而易舉。”方拂歌平靜道。他沒有吹噓,當(dāng)年的情況就是如此。 “可是最后,他逼得我一路跌到魔淵深處。 “你想知道熔爐中,發(fā)生了什么嗎?” 作者有話說: 世濁則逆,道清斯順?!?4章 引用過,出自《劍閣銘》 非原意。 第80章 兩千七百年前,雙文律魂碎前一劍劈裂魔淵大地。從那時起,方拂歌就開始籌備針對乾坤的一切。 他籌備了足足一千五百年,前六百年,他借機(jī)重整魔淵,奠定自己在魔淵至高無上的地位。之后借著乾坤之道與魔淵之道的碰撞,在乾坤之中播撒下魔的種子,終于確定了乾坤的護(hù)道者已不在。 但方拂歌在之后的安排當(dāng)中,同樣備了一份假如雙文律未死的計(jì)劃。 他向來縝密無漏。 再往后三百年,柏崖從凡間帶回一個弟子。 乾坤中的許多人都懷疑柏崖執(zhí)心生出魔障,方拂歌卻默默把備份的計(jì)劃給重新提了出來。 若柏崖心中出現(xiàn)能生幻覺的魔障,瞞不過他這個自在天魔。 方拂歌又等了六百年。他要花這六百年,看一看乾坤的護(hù)道者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好來專門為他準(zhǔn)備一場盛大的送葬禮。 一千二百年前,雙文律開始閉關(guān)。他這是要療愈魂魄上的傷。等他再次出關(guān)的時候,就要徹底擺脫重創(chuàng)帶給他的影響。 他閉關(guān)的消息被封鎖得很隱秘??上В娚闹械哪?就是方拂歌的門戶。他花了點(diǎn)力氣,還是得到了這個消息。 然后,他抓住了這個機(jī)會。 等方拂歌看到峻極峰上,柏崖孤絕險(xiǎn)峻的劍意時,他就知道他猜對了。 雙文律的情況很糟糕,九百年的輪回、六百年的療愈都不足以治好他的傷。否則,柏崖何必使此搏命一劍? 赤砂海中群魔與修士奮戰(zhàn)染天地如血,方拂歌倚在焰云中看著柏崖的劍。 真好的一劍,如此堅(jiān)定執(zhí)著。魔也修執(zhí)心。他也想看看這乾坤仙道的執(zhí)心與魔的執(zhí)心有什么不同。 這一劍大約能破開他的烘爐,說不準(zhǔn)能將赤砂海中的魔將們也斬去大半。 可就算魔將們都死絕了,方拂歌也不在乎。這赤砂海上的戰(zhàn)況是勝是負(fù),他也不怎么在乎。 萬般皆自在。他可以是黑天魔,可以是血天魔,可以是五境天魔,可以是欲天魔,可以是歡喜天魔,可以是悲天魔…… 乾坤修士道心不完滿,他們的不完滿就是自在天魔的門戶,他們的魔念就是自在天魔的化身。 乾坤眾生,皆是他的餌食,他唯一拿不準(zhǔn)的,唯有雙文律而已。 他最終還是沒能看成柏崖的那一劍,有點(diǎn)可惜,但他逼出了雙文律。 雙文律舊傷未愈,他甚至連自己的劍都無力控制,以至于泄力平了一座山頭。 朵朵焰云重聚成一個專門為雙文律準(zhǔn)備的小烘爐,方拂歌倚在焰云里,他在看雙文律。這是他第一次與這位乾坤的護(hù)道者面對面。 雙文律的劍已被煉化,可他的神色仍是平靜的。到底是護(hù)道者,方拂歌窺不破他心中的缺漏,只能猜。 他的傷如此之重,在關(guān)鍵時候強(qiáng)行破關(guān),只會使他的傷愈加難以愈合。原本大約還需要個兩三百年,這一次之后,只怕要千余年了。 拖著這樣的傷,他必然會死在自己的烘爐中。 他為什么不拖延下去?只要他不出關(guān),憑借乾坤的基底,拖延個兩三百年不成問題,到時候,他傷愈出關(guān),再無敵手,豈不是更穩(wěn)妥嗎? 是看不得赤砂海的修士再繼續(xù)死下去了?還是不想看自己師兄絕命? 難不成他也有一顆執(zhí)心嗎? 方拂歌有點(diǎn)好奇。 不過,無論怎樣,都無所謂。 他若是提前破關(guān),必然死在自己的烘爐當(dāng)中。他若是不肯出關(guān),一直拖延到傷愈,看乾坤幾乎要死絕……那方拂歌就更好窺破他的道心了。 方拂歌停下講述,他好像又回到那一日,開始沉思起來。 夏遺皺起眉,催促道:“然后呢?” 方拂歌笑起來:“我看他那般平靜的樣子,好像還有后手的樣子,便用話語挑動他,問他傷勢未愈還敢強(qiáng)行出手,是想再入一次輪回嗎? “他說…… “他沒有后手,但他知道我的破綻在哪里。 “我本沒有破綻?!?/br> “他塑造了你的破綻?”夏遺問道。 方拂歌輕嘆:“他開出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賭約?!?/br> “他將敞開道心,任我搜查?!?/br> 若方拂歌的目的是讓魔淵吞沒乾坤,他必然不會同意這一場賭約,他只要?dú)⒌綦p文律就可以了。 可他真正所求的,是前路。 魔淵的前路已經(jīng)盡了,方拂歌走到了盡頭,化為自在天魔,于魔淵中不死不滅。他本以為這就是終點(diǎn)。 可是,他在兩千七百年前,雙文律絕命的一劍中,看到了比他更遠(yuǎn)的風(fēng)景。 魔淵若能吞噬乾坤,獲得成長,方拂歌的前路亦會再開一段??墒峭淌刹⒉荒芡暾厝跁ぶ?,查一方護(hù)道者的道心卻可以。 方拂歌若是拒絕,他將再也沒有這樣的機(jī)會。 他心動了。 “你們約定,若他勝了,你就退出乾坤?”夏遺追問道。 方拂歌搖頭:“我們沒有定賭注。若我勝了,乾坤自然萬事皆休。” 他目光悠遠(yuǎn),似想起那一日的驚撼:“小烘爐中,他放我入他道心,我遍查一切,從他入道之始,修行路上走的每一步,他的生、他的死、他曾有過的每一點(diǎn)情緒波動、他認(rèn)識的每一個人、他心底最細(xì)微的念頭……他的道。 “我沒能發(fā)現(xiàn)他的破綻。 “這就成了我的破綻?!?/br> 而當(dāng)方拂歌出現(xiàn)破綻,同樣,萬事皆休。 雙文律抓住了他的破綻。他的劍熔了,便以心為劍,將方拂歌從赤砂海一路迫到了魔淵深處。 “他的道心……沒有破綻?”夏遺喃喃,“他的道心沒有破綻?” “也許有。但我沒能發(fā)現(xiàn)?!狈椒鞲璧?。 夏遺的手不由自主攥緊,悶悶坐在那里,好像一塊邊緣鋒利割手的石。 方拂歌看他的眼中有一種奇異的憐憫。 夏遺皺起眉:“你那是什么惡心眼神?” “我聽說,他最近收了一個徒弟?!狈椒鞲璧?。 他聽到夏遺呼吸亂了一瞬。 “你叛出師門九百年了,還在意他收不收徒弟?”方拂歌輕笑。 夏遺冷冷瞥了他一眼。這魔好了沒兩天,又來挑他。 方拂歌又道:“聽說那是只野猿,天生靈物,力氣很大,在劍道上有幾分天賦。但是腦子不太好使。橫骨開了這么久,連話都講不清楚。 “書也背不下來,常常挨罰。 “好像前陣子不知道惹了什么禍,把起云峰上的東西弄壞了,整天背著東西下山求人教它怎么修補(bǔ)編竹。” 夏遺桌下的手已越攥越緊。 方拂歌不緊不慢道:“它唯有一點(diǎn)很好——天性純良,出門歷練被人坑了,還肯伸手去搭救這些人,反弄得自己一身傷。 “它已經(jīng)在起云峰上待了不短的時間,一直沒名沒分的,這次事后,才被劍尊收了徒?!?/br> 夏遺冷冷看著他:“你還想說什么?繼續(xù)啊?!?/br> 方拂歌卻又笑起來:“他不要你了。你何不拜我為師?他嫌棄你這顆魔心棘手,我看這卻是難得的機(jī)緣?!?/br> 夏遺冷笑:“你把我當(dāng)什么?你跟他斗法的臺子嗎?出去!” 方拂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