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冷酷無情 第70節(jié)
陸漸休和關千鎖相交甚久,關千鎖知曉他對劍尊的不喜。但陸漸休同樣知曉天工樓和劍閣的關系一直不錯,因此一直沒有對關千鎖講過中間為什么不喜歡劍尊。 曾經那點同輩人的恩恩怨怨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真正不喜歡雙文律,是從雙文律變成“劍尊”開始。 雙文律“劍尊”的名號,是在一千二百年前,魔淵入侵之后傳出來的。 魔主方拂歌為了這次入侵籌謀了一千五百年,乾坤修士的血染紅了赤砂海。危急關頭,雙文律將魔主一劍劈落直入魔淵深處,解決了這次危機。再后來,他就成了世人傳唱的“劍尊”。 和血銹刀多么相似的故事??!永遠是在最后關頭,永遠都是力挽狂瀾。他能一劍把魔主劈落魔淵深處,他之前干什么了?! 赤砂海浸透乾坤修士的血,血色千年未消。這些血中,有他師父知涯先生的、有他無跡觀的同門、有乾坤修正法的同道。他們都死在這一戰(zhàn)中,千年之后,誰還記得他們的名字?誰還記得他們也曾為了守護乾坤,舍盡一切? 后人在提起這樣一場埋葬了無數性命的戰(zhàn)爭、提起魔淵入侵時,最先想到的竟都是一個人的名字——劍尊雙文律! 他怎么能頂著這個踩著無數人性命的名號?! …… 劍閣,青云坪。 岑瑞已經把劍閣的新課程都安排了下去,他甚至還準備了不少規(guī)則碎片作為教具。但安排是一回事,實施又是一回事。他準備再看一段時間,以防出現偏差。 他來到了青云坪,這里是劍閣弟子上大課的地方,四面開敞青草細柔,很適合讓弟子們聚集聽課。 此時新添的“金手指”課還沒開始,青云坪上已經來了許多劍閣弟子,他們全都圍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岑瑞好奇,準備走過去看看。 嚴中杰也聚在這群弟子當中。他是七十二峰中飛練峰的弟子,修為在第四重開陽境,可以前往其他大洲中歷練。原本他人正在遂州歷練著呢,結果突然傳出乾坤將有驚變的消息,緊接著就是劍尊出關。 嚴中杰聽到消息后,就立刻趕往劍閣,后來就算聽說了無上道藏的事,也沒有離開。結果在劍閣守了近一年,連劍尊的影子都沒瞧見過,直到前段時間,血銹刀被毀之后,他才知道劍尊他老人家一直在遂州。 專門從遂州趕回劍閣的嚴中杰:…… 算了算了,總有機會的。 機會說來就來。前兩天善功堂新添了個開放任務——上交任何危害乾坤的規(guī)則碎片可換取善功不等、受劍尊指點一次。 善功堂的任務都會標明獎勵的善功額數,就算不能確定,也會標出大概范圍,但這個任務不同,獎勵一欄當中,善功額數只寫了一個“不等”,也就是說,在完成任務之后,獎勵的善功可能很高,但也可能低到幾乎沒有。 但,重點是第二條?。?/br> 有了劍尊的指點,誰還在意什么善功?! 多少弟子都恨不能立刻完成這個任務,可是,規(guī)則碎片是什么玩意? 正在嚴中杰到處打聽規(guī)則碎片到底是個什么玩意時,宗門里就新添了一門“規(guī)則碎片介紹”課,課程資料已經發(fā)到了每個弟子的身份牌中,自學后完成考核通過了后就有資格去接這個開放任務了。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門“規(guī)則碎片”實踐課,每日在青云坪、流光臺等地方上課,因為教學器材有限,這些課就不是誰都能上的了,要靠搶。 嚴中杰每日蹲點在身份玉牌中等待上課名額發(fā)放,奈何總有神識修為比他更高的前輩和他一起蹲點,嚴中杰蹲了好多天,終于搶到了上課名額。 今日來青云坪上課前,嚴中杰原本打算先和其他同門一起討論一下規(guī)則碎片還有昊祇神位的事,結果卻從同門口中聽到了一個八卦—— “……就是萬劍峰他們,他們?yōu)榱藸帄Z昊祇神位,弄了個宗門大比,其中一個拔了頭籌的,在贏了后,當著所有人的面,放言要超越劍尊?!?/br> “好狂妄!不過是在萬劍峰同輩中取勝,就當自己有多了不起了嗎?!” “是誰?我記得萬劍峰那一輩中有幾個出挑的,烏葉舟、趙馨薇……我都認得,他們不像這樣的人,難不成是費經楚?” “都不是,叫盛驚曉,聽說還是個才從外門拜入內門沒多久的修士,以前也沒聽說過有什么名聲。” “萬劍峰宗主衛(wèi)翎不是還把他收為記名弟子了嗎?” “呿!他們萬劍峰也就這樣了。” 嚴中杰也很不高興。一個從未聽聞過的家伙,張口就要超越劍尊。何其張狂? “他要爭奪神位?我倒想見識見識!”嚴中杰冷哼道。 他忽聽身后有人問道:“出什么事了?” 嚴中杰一轉頭,看見岑瑞正站在身后,低頭行了個禮:“首席?!?/br> “是萬劍峰的事?!眹乐薪馨咽虑榇蟾胖v了一下。 岑瑞聽罷,不見什么反應,只道:“快上課了,不要耽擱?!?/br> 一群劍閣弟子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岑瑞見來講課的同門已經帶著規(guī)則碎片來了,點一點頭,離開青云坪。 看過一圈沒什么問題,岑瑞回到峻極峰,先去拜見了師父柏崖。 柏崖看了看他,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問題,課程已經順利安排下去了。”岑瑞答道。 “我問得是你。你的心境有波瀾。”柏崖道。 岑瑞沉默了一瞬,把自己從青云坪聽到的八卦講了。 他其實覺得這不算什么事。只不過是一個后輩的狂言罷了。 劍尊肯定是不會在意的。他又不是活在別人口中,在意他們干什么? 可是岑瑞的心境多少還是因此有了些起伏。他不由有些羞愧。師父看重他,劍尊教導他,可是他到現在,卻還會被別人的話語影響。 柏崖聽罷,指了指對面的蒲團:“來?!?/br> 他并沒有給岑瑞什么教誨的意思,只閑聊般道:“我與你講講以前的事吧?!?/br> 岑瑞過去坐下,眼神發(fā)亮。 他輩分高是因為拜了柏崖為師,修為高是因為天資卓絕,實際上他拜入劍閣開始修行才不到千年,很多舊事都不清楚。 岑瑞雖然好奇,但柏崖性情嚴肅,除了必要的事,岑瑞平日不敢多問。難得師父開口,愿意主動說說。 柏崖看他這樣子,嘴角不由翹了一下,道:“就先從一千二百年前講起吧?!?/br> 他看了看桌上的陣盤,再抬眼時,目光悠遠,仿佛穿過云層與無數時光。 劍閣七十二峰屹立,在連綿的群山中不顯殊異。但在一千二百年前,每一座山峰上,都籠罩著目光觸之即痛的劍意。七十二柄利劍,上插云霄,下通地泉,勾連成一座綿延三千里的大陣。 大陣之外,是荒蕪的赤砂海。 一千二百年前,魔淵入侵的那一次,雙文律正在閉關,那是他休養(yǎng)魂魄的關鍵時候,也是方拂歌特地挑準的時機。 魔淵毫無征兆地動手,將整個乾坤的修士都拖入戰(zhàn)場。 劍閣外,群魔從兩界相交處傾瀉,如同天破了個口子。乾坤中亦有無數被魔蠱惑了的魔修,他們既是乾坤的內敵,也是魔進入乾坤的門洞。 乾坤四處皆起戰(zhàn)火,劍閣要阻擋魔淵,其他修士也要應對乾坤中肆虐的魔與魔修。 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各門各派與諸散修仍然盡力抽出力量來到赤砂海。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乾坤內的魔與魔修可以延緩清繳,可若劍閣被攻破了,乾坤將再也沒有可以阻擋魔主長驅直入的屏障。 沒有人會懷疑劍閣阻攔魔淵的心,劍閣的宗門在這里、劍閣的積累在這里、劍閣的傳承在這里,劍閣的弟子、劍閣的一切,都落在乾坤的東南之極。魔淵入侵,劍閣首當其沖。 當初劍閣舉派遷移至定洲,就已決心將自己化作乾坤的屏障。 然而,只靠義勇和決心救不了乾坤。直面魔淵的赤砂海,戰(zhàn)況尤為慘烈。 每一個前往赤砂海的修士,都有這世間最了不起的決心。 就像死在乾坤的魔沒有輪回一樣,死在魔淵當中,魂魄就會落入魔淵,再無法回歸乾坤的輪回。 赤砂海已經被衍化成規(guī)則混亂之地,死在這里,魂魄未必還能落回乾坤。 魔主方拂歌隱忍了一千五百年,像一條潛伏在沙下的蝎,耐心地等待捕獵時機。而等到時機到來的時候,就是他一擊必殺的時候! 乾坤中沒有可以與他抗衡的存在。 “所以,許多人都想要雙文律出關?!卑匮碌馈?/br> 他頓了頓,對岑瑞道:“你已經知曉護道者的存在了?!?/br> 岑瑞點頭。他這段時間受師叔教導,接觸到乾坤晉升與冥虛的事,回來后,師父便把很多與之相關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他成為護道者,是在三千年前的另一場劫難中?!卑匮碌溃爱敃r他已重傷難支,一口氣強撐了三百年,而后隕落,在世間輪回了九百年,才重新回到劍閣?!?/br> “知道他身份的人雖然不多,但還是有一些的。所以他們想要他出關?!?/br> 岑瑞專注地聽著故事。柏崖突然看了他一眼。岑瑞一僵。師父沒有瞪他,沒有責怪、沒有嗔怒等等情緒,岑瑞卻感覺自己像是胸口被悶悶砸了一塊大石。 他忽然醒悟到,他不是在和后人一起追尋傳說,而是在從親歷者口中傾聽苦難。 后人在遙想這一場戰(zhàn)爭時,總是激昂的、浩大的,于是為之吸引,想要知曉當年的故事??墒菍τ谟H歷者來說,那是慘烈到不愿再提的。 要多少血rou,才能染紅廣袤的赤砂海?要多少性命,才能使這紅千年不褪? “當時為了是否要強行扣關將他喚醒,我們起了不少爭執(zhí)?!卑匮吕^續(xù)道。 雙文律閉關是為了療傷。他當年的傷并沒有好全。想要他出關的人也并非不在乎他的情況,只是因為當時的情況,的確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打斷療傷的關鍵時期,的確可能會給雙文律造成創(chuàng)傷,但傷勢可以先強行鎮(zhèn)壓,日后總有療愈的機會,可乾坤若是被攻破吞噬,安有重來的機會? 若乾坤消亡,雙文律又豈能獨善? 但柏崖不同意。 “方拂歌能夠謀算乾坤到這種地步,會算不到雙文律嗎?”柏崖道。 方拂歌籌謀至此,不會考慮不到雙文律對他的威脅。乾坤中魔主最想殺的一個人,就是雙文律。這是針對乾坤的布局,也是針對雙文律的布局。 雙文律若強行破關,會不會死在方拂歌的謀算之中? “那該如何?”那時寧閑眠疲憊道。 整個赤砂海已經成了魔焰滔滔的烘爐。方拂歌在煉乾坤的修士,也在煉乾坤的道。斬不破烘爐,乾坤修士往里面填的性命,只能拖延一點時間。 柏崖看向陣圖。 劍閣有七十二峰大陣,這同樣是為了應對魔淵而祭煉了千余年的大陣。 七十二峰分為大劍山與小劍山,大劍山是穩(wěn)扎乾坤根基,小劍山是指向魔淵的鋒芒。 劍閣的劍,不只是守護的屏障,也是進攻的利器。 “他的傷還沒有好。”柏崖說道,“我還有我這條命?!?/br> 雙文律所在的起云峰是小劍山主峰,是最威勢堂皇的一劍。 柏崖所在的峻極峰是劍閣中最險的峰。 人在神氣完足之時堂皇斬出的一劍固然威勢赫赫,卻未必有舍盡一切時的孤絕一劍兇險。 柏崖身上沒有傷。他若領此峰,攜劍閣大陣之威,斬舍命一劍,未必不能破開方拂歌的熔爐。 一千二百年前,他站在峻極峰頂,劍光交錯護持乾坤的屏障之外,天地晦暗如血。 在柏崖身后,站著鎧甲上傷痕累累的監(jiān)戎。這是他選定自己之后領峻極峰的人選。 監(jiān)戎可算是雙文律半個徒兒,她修殺伐、掌百兵,亦通劍道,可以領峻極峰的孤絕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