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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尊冷酷無情 第54節(jié)

    在今年初春,坐忘島主傳出天地將有驚變的消息后,劍尊出關(guān)的消息緊接著就傳了開來。無數(shù)劍閣弟子歸往劍閣。

    但之后就沒了別的動靜。

    如何應(yīng)對這一次天地驚變,許多宗門都拿不定主意,計劃著一起開個聯(lián)合會討論一番,也想看看諸如劍尊這些頂尖修士的態(tài)度。

    在這樣的情況下,劍尊依然一直沒有消息。

    他去哪里了呢?

    血銹刀、血銹刀,無上道藏!

    關(guān)千鎖心頭滑過萬千念頭,一個極不恭敬的懷疑越來越清晰:劍尊也想要無上道藏!所以他才說血銹刀對天工樓無用!

    陸漸休是意外得知這個消息的。他也沒想到,只是一次審看任務(wù)記錄,竟能有如此發(fā)現(xiàn)。

    劍尊、劍尊。何其傲慢?他竟連個假姓都不屑去換!

    關(guān)千鎖想到天工樓這些年來的艱難,又想到季延波的話。

    他輕聲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br>
    ……

    朗擎云盤坐在樹下,緩緩撫著血銹刀,目光專注而平靜。

    他的身旁蹲著一團土灰色的泥漿——這是那片大沼澤中孕育出來的精怪。

    半個時辰前。朗擎云重傷瀕死躺在樹下,道種正在愈合他的傷勢,他的情況實在太糟糕,一時半會兒還好不了。

    就在他躺在樹下等待的時候,一團粘稠的吸力纏上他的腿,把他往大沼澤中拉去。

    朗擎云支起上半身低頭看去,就瞧見這么個泥怪裹在他腿上。他伸出手,法力化作牢籠,將泥怪扒了下來。

    泥怪的修為很弱,它只是以為朗擎云快要死了,所以才想來撿個便宜。它沒料到朗擎云恢復(fù)得那么快,當(dāng)時就腦子一空。

    要死了要死了!它可是親眼看到了這個修士有多兇殘!大沼澤中的血色還沒散干凈呢!

    泥怪痛哭流涕:“求求你別殺我!我以為你死了才想拖你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死了我們家全都活不成了……”

    朗擎云沒有殺它,只給它下了一個禁制,問了他一個問題:

    “這片沼澤為什么能夠隱匿氣息?”

    泥怪還有點懵,它自己都記不清剛才說了些什么蠢話,但這個修士竟真的沒殺他。自己是不是能活下來了?

    泥怪看見朗擎云殺氣冷厲的眼睛,忽然一個激靈,想起他之前的發(fā)問,連忙道:“因為赤鱬!”

    “赤鱬是什么?”朗擎云問道。

    “赤鱬是種怪魚,長著人一樣的臉。它們會吞吐一種黏滑透明的水線,將它織成網(wǎng),覆蓋在沼澤上,就沒有人能感覺到大澤的氣息了?!蹦喙纸忉尩?。

    “你能夠截取下來一段它們的網(wǎng)嗎?”朗擎云又問道。

    泥怪猶豫了一下,道:“那得看多大了。小一點的話,它們不會發(fā)現(xiàn)的。”

    大澤中的赤鱬很多,它們每天都會吞吐水線,黏滑的水網(wǎng)已經(jīng)在大澤上覆蓋了一層又一層。這些水網(wǎng)會交融在水中,若無特殊的法門,根本觸之不到,更別提截取下來了。

    “不必太大,四尺見方就可以了。”朗擎云道。

    泥怪點頭:“我可以?!?/br>
    “好,去吧?!崩是嬖频?。

    泥怪小心翼翼地看他,很想討價還價一下,比如自己拿了赤鱬的水網(wǎng)來,他就放了自己。

    朗擎云低頭看它,雙目黑白分明,并沒有什么血絲。這雙眼太過干凈,但并非是孩童天真懵懂的干凈,而是澄空淡漠的干凈。

    天空也是如此干凈的。天空之下,眾生出生與死亡同在,歡喜與痛苦皆存,而天空干凈依舊。

    泥怪哆嗦了一下,不敢去問,老老實實地往大澤中取水網(wǎng)去了。

    作者有話說:

    赤鱬:青丘之山,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澤。其中多赤鱬,其狀如魚而人面,其音如鴛鴦,食之不疥?!渡胶=?jīng)》

    第42章

    泥怪不敢?;ㄕ?它身上還有朗擎云設(shè)下的禁制呢,如果朗擎云想,輕易就能要了它的命。

    它蠕動到大澤旁,慢慢落了進去。

    朗擎云忽然低頭,并指如劍凌空一劃,泥土中翻出一只被斬成兩截的細(xì)長的蟲,兩截rou紅色的軀體扭動曲伸著。

    緊接著,一只又一只rou紅色的細(xì)長蟲子從泥土中鉆出來,它們已包圍了這里,止步于朗擎云方圓三丈外。三丈之中,殺意凌冽。

    朗擎云抬起頭,大澤旁,一個覆著黑甲的身影慢慢走出來。

    蜇王。

    他又戴上了一張新的黑面甲,右手的臂甲外,有許多煙霧似的黑色殘片漂浮不定,隱隱指向血銹刀。

    朗擎云看著那些殘片,上一次蜇王從面甲裂隙中吐出一股黑煙,將血銹刀的劍光拖出了一瞬。血銹刀穿過黑煙,它們被血銹刀的鋒刃斬開、被血銹辟開,卻在劍柄上沾染了些許。

    原來如此。

    朗擎云指尖法力涌動,從劍柄上抹下許些不起眼的黑色鱗粉。

    蜇王臂甲外漂浮不定的黑色殘片霎時變得混亂無序。

    他就是靠著這些追逐到血銹刀的蹤跡。

    朗擎云在看蜇王,蜇王也在打量朗擎云。

    上一次他找到血銹刀蹤跡之時,還是兩個人,現(xiàn)在卻只剩一個了。另一個不知是死是活,這一個狀態(tài)也不太好。衣衫破爛,浸透了血跡。周圍有才經(jīng)過一場慘烈戰(zhàn)斗的痕跡,看起來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蜇王并不意外。到現(xiàn)在持有血銹刀的人還沒有變才讓他意外。這兩個修為不高的人,到底是怎么保住的血銹刀?

    這也是為什么他要把追蹤手段放在血銹刀身上,而不是持有者身上。哪怕血銹刀不易追蹤,也比追蹤到一個死人,卻不見血銹刀的蹤影要好。

    “你的同伴呢?被你殺死了嗎?”蜇王問道。

    朗擎云沒有答,他忽然把血銹刀立起,凌厲的鋒芒自劍身而始,蕩開無形的漣漪。他身周三丈內(nèi)的空間忽然如有熱氣熏蒸般扭曲起來,撲簌簌落下許多透明細(xì)微的東西。

    那是假死狀態(tài)的蟲卵。它們因為還算不得生,所以也不會因為殺意而死,在蜇王與他問話、欲勾他心弦波動之時,悄無聲息地侵入了朗擎云身周三丈內(nèi)。這是一次試探。

    在諸多蟲卵被劍芒殺死的同時,周圍泥土中諸多鉆進鉆出的rou紅色線蟲陡然竄出土地,拔高至足有一人多長,密密麻麻如同放大的花蕊將朗擎云包圍在中心,律動中顯出詭異可怖的艷麗,猛然向內(nèi)一合!

    它們在律動中,一條條長線互相交錯盤繞,好像形成了某種規(guī)律的活著的排線畫,但那畫又顯出不可思議的狂亂與扭曲,某種難以言說的詭異力量自其中誕生。

    朗擎云在這詭異的蟲陣當(dāng)中,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有了單獨的“活著”的特性。

    他的一只眼睛想轉(zhuǎn)過去看看身體里面,他的另一只眼睛想要到后腦勺上瞅瞅背面,他的嘴巴想要到額頭上占據(jù)最高的位置,他的耳朵想要能像嘴巴一樣自主開合擁有牙齒,他的五臟六腑、他的每一根骨、每一寸rou,好像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要變變形、換個地方待著,或者干脆脫離這整具身體,自己到外邊兒自由地去往任何地方。

    但這也只是一種幻覺而已。道種寒涼的韻律輕而易舉震住了這些想要造反的器官。

    朗擎云還不知道這些rou紅色的蟲子是什么,但他已經(jīng)明白這東西是怎么回事了。這些蟲子,既是一群蟲子,也是一只蟲子。每一根蟲子都是獨立的,但它們又同時是一只巨大的、絨線團一般蠕動的蟲子身上的一個個觸須。

    假使是之前的朗擎云,也許真的會被這蟲子的古怪能力變成一灘臟器分裂、各自四處亂爬的爛rou。

    朗擎云從沒見過這種詭異可怕的手段,這些詭異的力量在他識海中翻滾,讓他感覺到某種活著的狂喜。但他的識海如一片冰冷嚴(yán)酷的雪原,這些力量只能在雪原之上翻涌,無法真正影響到他,只讓他感覺到惡心。

    他提起血銹刀。

    殺!

    可怕的殺意驟然從那一大團rou紅色蟲子中爆發(fā)出來,劍光鋒銳,蟲子碎作漫天血rou。在血色當(dāng)中,朗擎云如一線不染污穢的電光劈向蜇王!

    蜇王面甲下的神色驚愕萬分,每一寸神經(jīng)都在瘋狂地警報。

    蟲卵是他的試探,血rou線蟲是他的殺招。他知道血銹刀的厲害,但也判斷出它不是那么容易用的,否則上一次見面時,這兩個人用不著先以秘境拖延時間。

    但這一次,他運使得如此自如,而且他的劍光比上一次更冷、更快。

    這就是無上道藏的威力嗎?

    蜇王只來得及一閃念,身體剛在本能下后退了一步,那道劍光就劈裂了他的面甲、劈開了他的身體。黑色的甲胄裂成兩半,甲胄當(dāng)中空空蕩蕩,不見身軀,只有無數(shù)各種各樣的蟲從中或飛出或爬出。

    但它們也只動了一瞬,就都紛紛揚揚死了一地。

    朗擎云低頭看了一眼蟲堆。蜇王已經(jīng)死了。血銹刀的殺意契入他“生”的根基,無論他是一個蟲,還是一堆蟲,凡隸屬于“蜇王”這個生靈概念之下的存在,都已經(jīng)死去了。

    這個曾經(jīng)把他們逼到生死關(guān)頭的魔修,現(xiàn)在卻死得這么輕易。

    “出來吧?!崩是嬖剖蘸醚P刀。

    泥怪帶著赤鱬的水網(wǎng),小心翼翼地爬上來。它看到剛才那場打斗,如今更瑟縮了幾分。

    “我還……我還找到了這個?!蹦喙謬诉鲋鲁鰞蓧K碎銀,“這是您的吧。”

    朗擎云頓了頓,接過碎銀:“謝謝?!?/br>
    他拿起水網(wǎng),那像是一塊涼滑黏膩的粥皮,卻又要比粥皮堅韌得多,而且是透明的。他把這一段水網(wǎng)蓋在一塊半埋在土中的巖石上,果然他神識之中再感覺不到這一塊巖石了。

    水網(wǎng)的效果很神奇,它不是在神識中給巖石的位置留下一塊坑洞,而是模糊了那塊位置的感知,使人覺得它所覆蓋的地方與周圍沒什么差異。因此,之前那幾個想奪血銹刀的修士才會直直撞到他面前。

    朗擎云提起水網(wǎng),把它覆蓋在血銹刀的刀鞘之上。

    ……不能說完全沒用,但若想蓋住血銹刀的氣息,差不多得裹個十二三丈厚吧。

    他若是把血銹刀投到大澤之底,或許能夠使人找不到血銹刀的所在。但他已從夢中知曉,這柄劍會自己脫困,重新找到主人。

    朗擎云低頭撫著血銹刀,那目光中好像有些很殊異的意味,但被藏得太深,使人看不出他究竟是怎樣想的。

    “你認(rèn)識它嗎?”他忽然對泥怪問道。

    泥怪吞咽了一下,道:“血銹刀?!?/br>
    它怕朗擎云要殺了自己,但它不可能裝作不認(rèn)識。之前那些修士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

    “想要嗎?”朗擎云又問道。

    泥怪發(fā)起抖來:“我發(fā)誓!我絕不敢覬覦血銹刀!我只是個小泥怪,怎么配得上這等寶物?”

    朗擎云平和道:“它對我已經(jīng)沒有用了?!?/br>
    泥怪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說道:“我真的不敢要。”

    “你覺得這是一件寶物嗎?”朗擎云自言自語道,“你也聽見之前我和那老狗妖說的話了吧。這樣一件寶物,管什么喜歡不喜歡?”

    “可我偏偏不喜歡它?!?/br>
    “它帶來的麻煩太多,”朗擎云看著手中的血銹刀,他的眼睛是冷的,似乎真的很厭惡它,“曾經(jīng)我用得到它,于是也不得不忍著它帶來的麻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