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冷酷無情 第3節(jié)
自劍尊一千二百年前斬破魔淵后,曾經(jīng)作為戰(zhàn)場的赤砂海已成了各方修士的歷練之所,也有自負修為高深的,穿過赤砂海深入魔淵歷練。 一入赤砂,生死自負。赤砂海雖險,但當年是劍尊執(zhí)劍斬入魔淵,而非魔淵反侵乾坤。赤砂海中,雖有魔捕獵修士,卻沒有魔敢靠近云門臺。 此時卻有爭斗的術法光輝自遠方一路而來,追逐間越來越靠近云門臺的守陣。 “我盯著他們,你們看看是否有其他人在聲東擊西?!卑倮镌赖?。他是正值輪守的劍閣弟子,能當此任的修士修為皆已達到第七重天璣境。 其他修士們應下。 百里岳緊盯著遠處爭斗的情況。 那是幾個歷練中的修士追逐一個魔,但這情況看上去,并非他們將魔逼迫到云門臺附近,反倒似魔一路向云門臺而來,他們控制不住,追逐之下,被魔牽引著回到了云門臺附近。 可若真如此,這個魔是想干什么? 自云門臺設立以來,凡有膽敢靠近的魔,無一不被斬于臺前。這個魔難不成是想尋死嗎? 百里岳越是觀察越覺奇怪,看爭斗的情況,這幾個修士根本不是魔的對手,反而是魔與幾人爭斗中處處留手。不知為何,百里岳覺得這個魔給他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他緊緊皺眉,對身旁的坐忘島修士問道:“時連,你幫我看看,這魔有些不對勁兒。我怎么覺得他有些熟悉?” 坐忘島修士擅算,常有玄奧靈感。時連也盯著看了一會兒,搖頭道:“我只覺得他處處留手有些奇怪,并不覺得熟悉。會不會是魔的迷心術法?” 百里岳顰眉苦思了片刻,困惑搖頭。他越是細看這魔,就能找到越多的陌生之處,可是那股莫名其妙熟悉感卻一直縈繞在心中。 “越是詭異越要小心。”又有修士道。 百里岳點頭。 無論如何,云門臺不容有失。不管此魔有何異處,若敢靠近云門臺,便斬了罷。 大雨越來越急。魔在雨中疾馳到云門臺下。數(shù)個修士在其身后緊追不舍,他們似覺羞恥,竟被一個魔一路闖到云門臺下都未能攔住,一個個皆使出看家本領來,一時術法光芒大盛。 云門臺上,百里岳劍光已凝,攜著陣法之力,對闖來的魔凜然斬下。 前無可進,后無退路。 魔昂首看向云門臺,與乾坤眾生不同的詭異面目上,竟顯出堅毅決絕的神色,迎著劍光悍然而起! 劍光、魔氣悍烈相撞??罩械挠晁韵嘧蔡幭蛲庖粷?,天地恍如一寂。 百里岳愕然變色——他竟從這個魔的身上感受到了劍意! 魔的劍意決絕凄烈,擋住了他攜帶陣法之力的一劍,然而,一擊過后,魔已耗盡一切力量,向下墜去。 下方,追襲修士們的殺伐術法光華繁盛。 正當此時,一道劍光飄忽而現(xiàn),輕輕一壓,便將這一朵由諸多術法光華匯成的絢爛之花接下,再一卷,諸修士只覺眼前一花,還未反應過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等人已到了云門臺上。 雙文律也到了云門臺上,左手還提著魔。 云門臺的修士們神經(jīng)都緊繃著,見臺上變故,本能就捏起法訣、運使法器,準備出手。 百里岳是個例外,他已經(jīng)又驚又喜地拜了下去:“祖師!” 劍尊出關的消息已經(jīng)在劍閣弟子當中傳開,許多在外劍閣弟子都往回疾馳,想要見一見祖師。百里岳也想,然而職責在身,離不得云門臺,只能抱憾。誰能想到,祖師卻來到了云門臺? 雙文律九百年未曾出關,若非他應許,世間留不下他的畫像塑形,許多人都不認得他,但百里岳曾見過他。 其他人這才知曉眼前是誰,紛紛放下手,目光已從戒備變成了好奇敬仰。 雙文律并指往魔額頭上一點,魔的外形如舊塵飛散,化作一個挺拔的青年。 “岑瑞?”百里岳驚道,“你不是幾日前才回來嗎?” 話剛出口,他已反應過來,不由面色一變。 這個岑瑞是劍尊救下來的,如果眼前這個“魔”才是真正的岑瑞,那他們幾日前放過去的“岑瑞”又是什么? “天地驚變,諸魔中或有得到新的手段,原來的檢測法未必能勘破他們?!彪p文律并指如劍,在洗塵池中留下一道劍影。 所謂洗塵池,其實是一面平滑如鏡的地面,有如一塊通透明凈的玉石,隨天晴天陰顯出不同的光影,好似水波蕩漾,故而以“池”命名。 洗塵池可以照徹修士內(nèi)外,以查是否有魔的形跡。 雙文律的劍影映在玉璧中,如一尾游魚轉(zhuǎn)了一圈后隱去了蹤跡。有此劍影的破妄之效,再不會有魔能瞞過洗塵池的檢測。 “傳訊與各宗吧,讓他們重新篩查一下?!彪p文律言罷,看向閉目調(diào)息的岑瑞,目有贊賞,“等他醒來后,讓他直接去尋柏崖?!?/br> 岑瑞沒有辜負柏崖的贊譽,他在被魔設計交換了身份后,便猜到了那魔必要利用他的身份作亂。 雖不知那魔打算做什么,但他知曉若此魔有心算無心,能夠憑借峻極峰主弟子這個身份掀起多大的亂子。 故而他硬闖出那個魔與系統(tǒng)設下的困陣后,就強行穿過赤砂海,一路闖到云門臺下。 系統(tǒng)手段詭異,岑瑞與那個魔換了身份,歸家之路便成了九死一生的刀山火海,師長朋友皆成了欲斃其命的生死之敵。 他可以選擇先憑此身份在魔淵當中茍全性命,等尋到改換回身份的方法后再回劍閣來。 但那個盜了他身份的魔不會等。 無論云門臺中修士能否認得出他來、無論他能否恢復身份、能否于此險途中活下來,只要云門臺上的劍閣修士覺察到他的異常,就會對之前出入云門臺的修士產(chǎn)生疑心。 劍閣積累厚重,前輩高人無數(shù),有此警覺下,他不信那個魔還能翻出天! 岑瑞帶著決絕之心闖上這一條生死路,但他才到赤砂海中沒多久,身后就有了看顧。 柏崖隨著雙文律來尋弟子,正好在赤砂海中見到他闖出來。 但他們并沒有立刻出手。這對岑瑞來說是一次難得的磨練,也是一次難得的機緣。此路闖過,一劍斬出之后,他的修為可以再進一步了。 柏崖見他無恙后,才悄悄回去。 雙文律在洗塵池中留下一道劍影,也不打算多停留。 駐守此地的坐忘島修士時連喚道:“前輩請留步?!?/br> 雙文律看過去。 時連躬身禮道:“晚輩此次前來駐守之前,我家島主曾言,若有幸遇到前輩,請邀前輩在一盞茶后來坐忘島做客?!?/br> 雙文律聞言一笑:“一盞茶,好。邀約我收到了?!?/br> 一盞茶的時間,夠他去魔淵走一遭了。 劍自云門臺起,如霹靂驚空,劃破厚重的云。 陰翳的天空亮起一線碧藍的晴。 劍光所過,瓢潑大雨自此而分。 作者有話說: “師祖”和“祖師”的設定: 這兩個詞有點像,怕有的小可愛讀得太快沒注意,這里提一下。 師祖是指師父的師父,都是“師”字在前。 祖師是指宗門創(chuàng)始人,或是對宗門做出重大貢獻的前輩。 第4章 一千二百年前,也是這樣一場大雨。 千古歲月悠悠過,說書人口中仍說不盡那一日故事,詞人筆下依舊在遙望那一場兵戈。 后人訴說的那一場大雨總是悲壯的、豪情的,是天地波瀾壯闊的一筆史冊。那一劍的光輝,好像在隔了一千二百年后,仍讓人為之目眩神迷。 未曾見過那場雨的人在幻想那一場雨,見過那一場雨的人,大多已黃泉埋骨。 那是一場紅色的雨。 滿天紅云翻血浪,不斷有修士與魔從空中墜下,他們的血使得雨在還沒有落地時,就被染成了紅色。 魔與修士之間,沒有和解的可能。換個更準確的說法:魔與乾坤眾生之間,沒有和解的可能。 魔淵是一個與乾坤截然不同的世界,擁有截然不同的道??v欲、殺戮、貪婪是他們的本性,亦是他們成長的根基。而當兩千七百年前,魔淵與乾坤碰撞。兩界通道打開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成長的捷徑——破修士道心。 修為越高的修士道心所破時能帶給他們的進益就越大,而乾坤當中從未見過魔的眾生們,于他們而言無異于一場肥美的大餐。 在魔淵與乾坤相連的這許多年里,修士與魔已爭斗了無數(shù)次,但還沒有哪一次像一千二百年前這般慘烈。 魔淵的魔主籌謀了一千五百年,欽點八十一魔將,在魔淵與乾坤交連處衍化規(guī)則混亂地,從混亂之中燃起魔的火焰,乾坤的東南天角被染成了傾天火海。乾坤的雨熄不滅滔天的魔焰,修士的血和雨水一起墜落。 那自起云峰當中劈出的一劍,比世人想象的更加驚艷。 漫天紅光中,天地如烘爐,霹靂雪練一般的劍光飛射而至,如開天地,破開妖異的血色,露出乾坤夜色里潔凈的星光。 那一劍,一路劈到了魔主方拂歌面前。 方拂歌籌謀了一千五百年的陣勢因此而破,乾坤修士終于從此限制中解脫開來,慘烈的局勢開始轉(zhuǎn)變。 那一劍的確改變了戰(zhàn)局,但并不像世人想象的那般輕描淡寫。 那時雙文律的身上,還有傷。 “你這般強令自己出手,是想再入一次輪回嗎?”方拂歌倚在一片紅艷的焰云中,看著那如雪練般斬破天地烘爐的劍仙。 計劃被破,他卻并不驚怒。方拂歌挑在這個時機出手,就是算準了一切。無論雙文律出手與否,他都有后備的計劃。 朵朵魔焰匯聚成鏈,每一道鎖鏈都圍向雙文律和他的劍,天地間的烘爐破碎了,又重聚成一個更小、更凝練、更熾熱的烘爐,要煉化這柄劍,也煉化這個人。 乾坤世界的道同樣沒有成長到完善無漏的地步,這魔焰匯聚了魔淵諸魔的一切欲念、匯聚了他們從乾坤修士身上窺破的一切破綻。雙文律同樣在修持乾坤世界之道,方拂歌不信他的道心沒有破綻。 雙文律斬出這一劍已是勉力,否則他的劍不會泄力削去一座山頭。 于內(nèi)于外,他都沒有再逃脫的可能。 可是,勉力斬出這一劍的雙文律卻仍是平靜的。 一個習劍的人,無論他是否鎮(zhèn)定,在他沒有后路的時候,身上都一定會有孤絕的氣質(zhì)——那是拼盡一切在絕境中闖出一道前路的信念。 但雙文律身上并沒有顯出這樣的氣質(zhì),他還有什么手段呢? “我已沒有什么手段?!彪p文律好像輕易就看破了魔主云遮煙鎖的心,“可我知道你的破綻在哪里?!?/br> 他的劍被魔焰融化,他的眼卻含著世間最鋒利的劍光。 沒有人知道魔主的烘爐中發(fā)生了什么,人們只見這濤濤魔焰所化的絕地轟然炸碎,星斗動蕩,雪亮的劍光攜無數(shù)焰光,像一場浩大的火雨,一路墜到了魔淵深處。 時隔一千二百年,這道劍光再次掠過一場大雨,穿越了血染的赤砂海,進入魔淵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