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物鐘使得許唯第二天依舊在七點半醒來。

    嚴朝雨在客房里睡得昏天暗地，許唯沒有去打擾她，獨自去廚房做了早餐，給嚴朝雨留了一份。

    她收拾好東西，穿好大衣，看了看時間便去上班了。

    因為倉庫延遲出貨急需溝通，她腳不沾地忙了一上午，剛回辦公室就接到她媽葉惠婷的電話，問她有沒有打聽買房的事。

    “還沒?！?/br>
    許唯一上午都沒喝上一口茶，現(xiàn)在腰酸背痛地坐下來，就聽見葉惠婷語氣責備地說：“你是不是忘了？”

    “我這兩天有點忙。”許唯喉嚨干啞。

    “你永遠這么忙，一個銷售小姐也不知道每天都忙些什么?！比~惠婷嘀咕了一句。

    情緒一下子沖了上來，許唯厲聲質(zhì)問：“你剛剛說什么？”

    葉惠婷也知道說錯話了，支支吾吾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著急想知道情況，小唯，你人脈廣，你有時間就幫我問問吧，行嗎？”

    許唯冷聲譏諷：“我這個銷售小姐的人脈你也看得上嗎？”

    “你這孩子為什么總是說話帶刺？我到底欠你什么了？”葉惠婷抬高了嗓門。

    平常若是和葉惠婷起爭執(zhí)，許唯都會漠然以對，她麻木甚至順從，就像那天在家里，看到一桌海鮮，她也不會提出意見，只會找借口離開，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會突然收不住脾氣。

    可能是太忙，精神耗盡，許唯連一點顏面都不想顧及，只覺得滿心煩躁，她揉了揉眉心，“說話帶刺是你，如果看不起我的職業(yè)，就不要托我辦事，我也不欠你什么。”

    葉惠婷這么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許唯已經(jīng)用前幾年晝夜不分賺來的錢還了。

    “你——”葉惠婷被許唯嚇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房子的事我會幫你問的?！?/br>
    許唯掛了電話，她躺倒在辦公椅中，心力交瘁。

    許唯最近時常感覺到渾身不適，失眠盜汗，胸部還有些微的脹痛，即使在工作狀態(tài)中，疲乏也如潮水一輪又一輪地襲來。

    她嚴重懷疑這是她的身體在敲警鐘。

    是因為前幾年太辛苦，早早地把身體虧空了嗎？

    她大二那年就進了盛風，當時只是勤工儉學，在盛風最底層幫著發(fā)傳單印材料，后來她意識到只有做銷售，做只針對大客戶的顧問式銷售，甚至是金牌銷售，她才能賺到錢。

    所以她把學業(yè)外的一切時間都獻給了銷售工作，一開始是幫著跑腿，后來慢慢接觸客戶，一點一點積累客源和人脈，最后一畢業(yè)，她就直接和盛風簽了勞動合同。

    那時候她少眠少休，上一秒還在公司里寫報告，下一秒已經(jīng)在去客戶公司的出租車上。她暈車得厲害，只能握著一盒陳皮糖，一邊忍著反胃，一邊看準備好的稿子。

    剛開始的那幾年是真的累，許唯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像是一場噩夢。

    夢里她都是孤軍奮戰(zhàn)，葉惠婷怎么還能質(zhì)問她：“我欠你什么？”

    許唯苦笑，也許是不欠的，也許是她想要得太多，也許她來到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_

    助理過來敲門，說老家有急事，想請五天的假。

    許唯也沒有多問，接過請假單簽了名，助理歉疚地說：“倉庫對接的事情我已經(jīng)交給小王幫我做了，就是周二陪您去百川簽合同的事——”

    “沒事，我自己就可以?！?/br>
    助理點了點頭。

    “我記得你家在屏州，離桐江還挺遠的?！?/br>
    助理沒想到許唯記得這么清楚，有些驚訝，“是，挺遠的，坐高鐵也要四個多小時……我父親他身體不太好?！?/br>
    “嗯，回去多陪陪他，公司的事情不用太擔心?！?/br>
    “謝謝許總。”

    助理退了出去，回到工位上小聲對同事說：“其實許總人挺好的?！?/br>
    同事不以為然。

    助理十分不解，“你干嘛這個表情？”

    同事湊到助理耳邊，小聲說：“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兒？”

    “哪兒？”

    “嚴董的房子里?！?/br>
    助理大驚，同事朝她了然一笑，“懂了吧？”

    助理望向許唯辦公室的門，墨色的隔斷玻璃門和許唯給人的感覺很相似，她隨和大方，似乎可以包容一切，同時又深不見底，無法窺見半點真心。

    忙完手頭上的急事，許唯提前了半個小時離開公司，去商場買了些零食和玩具，然后開車到一個離市中心很遠的住宅區(qū)。

    三幢十三樓，那是蘇桐的家，為了一個項目，許唯已經(jīng)快兩個月沒見過蘇桐了，最近心情郁躁，她覺得自己需要和蘇桐聊聊天。

    蘇桐是許唯的高中學姐，比她大兩歲。

    高三那年寒假，畢業(yè)生們回母校宣講，蘇桐作為優(yōu)秀生代表最先發(fā)言，她侃侃而談的風采吸引了無數(shù)人的目光，其中就包括許唯。

    后來許唯追隨蘇桐的腳步去了北方讀大學，回到桐江工作后，偶然又在一次飯局中遇到，許唯主動搭話，兩個人友誼才開始，隨后一拍即合。

    她打電話問蘇桐：“在家吧？”

    “在，你要來嗎？我正好煲了雞湯。”

    蘇桐的聲音溫柔依舊，許唯一聽，心就安定下來。

    “我已經(jīng)到樓下了?！?/br>
    許唯往樓道的方向走，蘇桐在樓上幫她按電梯，見面時蘇桐朝她笑了笑，嗔怪地說：“怎么又買這么多東西？”

    許唯闊綽地把禮物塞到蘇桐手上，說：“給哆咪買的?！?/br>
    哆咪是蘇桐的女兒，才一歲半，蘇桐離異后獨自帶著孩子生活。

    蘇桐的家里有些亂，衛(wèi)生間門口的木地板全被翻了起來，許唯怔住，“怎么回事？”

    “浴室漏水，要重新弄一下。”

    “這房子不是才裝修完沒多久嗎？”許唯換了拖鞋。

    “裝修裝修，裝了還得修，”蘇桐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把許唯帶來的東西放在一邊，然后帶著許唯走到客廳的兒童圍欄里，“將就一下吧，你陪哆咪，我去給你盛雞湯?！?/br>
    圍欄里穿著黃色連體服的哆咪一看到許唯就興奮起來，眼睛睜得圓溜溜，

    “哆咪，姨姨來了，”許唯把白嫩的小奶團子抱在懷里，“哆咪，想不想姨姨？”

    哆咪磕磕巴巴地說著“想姨姨”。

    許唯聞著小家伙身上的奶味，時不時捏捏她的小手小腳，“姨姨給哆咪買了好多玩具呀，哆咪來看。”

    蘇桐走過來，把雞湯送到許唯手里，“我媽給我買了兩只烏骨雞，我本來想著另一只留給你的，誰知道饞貓聞著味就上門了?！?/br>
    許唯笑著接過湯碗。

    “小唯，你臉色不太好?！碧K桐突然說。

    許唯僵了僵，下意識低頭，“最近是不太舒服，而且胸口有點疼，等過幾天閑下來我去醫(yī)院查一下?！?/br>
    “還是這么不愛惜自己?！?/br>
    許唯喝了口湯，暖意流遍全身，五臟六腑都熱了起來，她笑著說：“比起前幾年已經(jīng)好多了?！?/br>
    她一邊喝湯一邊陪哆咪玩玩具，過了一會兒抬頭問蘇桐：“我記得你有一個朋友對房產(chǎn)市場很了解，你能幫我問問桐江小學附近有哪些小區(qū)值得買嗎？”

    “桐江小學？你問這個干嘛？”

    “我媽要幫小優(yōu)買房?！?/br>
    “為什么指定是桐江小學？”

    “她想讓小優(yōu)讀桐江師范，出來之后去桐江小學教書，先把房子買下來，將來小優(yōu)一工作就能住新房?！?/br>
    蘇桐盤腿坐下來，冷笑道：“還沒高考，就想到這么遠的事了，他們買房用你的錢？”

    “三年前累死累活存了一百多萬，都給他們了，還了他們的恩情，這錢怎么用的我沒管，也懶得管，他們想怎么就怎么吧。”

    “恩情……”蘇桐像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搖著頭說：“你還是太心軟了。”

    許唯遠不如蘇桐決絕。

    蘇桐的丈夫孕期出軌，蘇桐剛出月子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她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深夜直奔酒店把兩人捉jian在床，拍了照片，留了證據(jù)，逼得她丈夫凈身出戶。

    領離婚證那天是個雪天，蘇桐的母親陪著她站在民政局門口，看著前夫狼狽的背影走入雪中，蘇桐忍著眼淚，想著家中襁褓里的嬰孩，她說：“我不后悔?！?/br>
    蘇桐的母親拍拍蘇桐的后背，安慰道：“你做得對，底線就是底線，不能讓步。別怕，爸爸mama在呢?！?/br>
    蘇桐的家境很好，父親是國企領導，母親是大學教授，她本身也漂亮優(yōu)秀，北大畢業(yè)，在世界五百強企業(yè)里工作，她和她的丈夫是大學同學，門當戶對水到渠成，步入婚姻殿堂。

    許唯曾經(jīng)覺得蘇桐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

    她在許唯心里是沒有缺點的。

    可現(xiàn)實卻讓許唯難以置信，聽到蘇桐告訴她自己被綠以及離婚的事情時，許唯愣了很久，然后痛哭失聲，比蘇桐還要傷心。

    如果蘇桐這樣的人都得不到幸福，那她還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想到這里，許唯低下頭把雞湯喝完，她起身把碗送到廚房。

    蘇桐正在幫哆咪整理衣服，余光無意中瞥到了許唯的手機。

    有短信提醒，所以屏幕亮了一下。

    蘇桐正好看到了許唯的新屏保，是一個很可愛的小熊伸手摘月亮的畫面，畫質(zhì)有些模糊，清晰度不高，像是截圖。

    蘇桐覺得新鮮，許唯走過來的時候，蘇桐朝她笑：“你不對勁。”

    “嗯？”許唯停住腳步。

    “不小心看到了許總的新屏保，有點不太對勁啊?！?/br>
    許唯臉色一變，立即快步上前握住手機，“沒有，是那個、那個系統(tǒng)的滾動屏保?！?/br>
    “戀愛了？”蘇桐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