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世者
[林黛] 林黛,你覺得活著的意義是什么?姊姊問我。 擁有很多錢,就是我活下去的動力。我回答。 夢之外,姊姊只有問過我一次,夢之中,這問題反覆出現(xiàn)了十年。 有時甚至可以意識到自己在夢中,并且對面目猙獰的姊姊視若無睹。 睜開雙眼,我醒來在姊姊化為厲鬼模樣之前。床單有小片被汗水沾濕的色塊,我手掌搓了好一會那塊濕掉的部分,最后還是決定把整張床單抽起來,丟進房間角落的臟衣桶,衣桶內(nèi)的衣服已經(jīng)滿出來。 清晨陽光幫我打亮房間,我終于看見了它的全貌。翻開櫥柜,我尋找著是否可以吃點東西充飢,但只剩下吃過未洗的泡麵碗。 只剩下外頭的私人游泳池,可以讓我稍稍平復(fù)心情了。 當我一面脫去外衣,一面拾起化妝臺前手機并打開電源。 開機的同時彈出了數(shù)十通未接來電,我一鍵刪除他們?,F(xiàn)在我想看的,只有今天股票開盤金額。 瞄了一眼,我把手機甩到床上,手機彈了兩下掉到地上。 「林小姐,你在嗎?在的話請開門!積欠未繳今天是第五次通知喔!」外頭有人喊著。 而我沒理會,拉開落地窗,跳進水位僅剩小腿高度的池內(nèi)。 傍晚,我套上一襲緊身洋裝,露出肩部潔白肌膚,裙擺分岔處在步行時修長的大腿能若隱若現(xiàn)。我在鏡子前端詳好一會,最后再抹上口紅、拎起肩包,換上高跟鞋出門。 家門口催繳信件,如冬雪未鏟般地堆在地上,但令我停下腳步的,是開門撞見的人。梁哲瀚。 「哼,現(xiàn)在回來干嘛?看我笑話嗎?」我冷笑問。 「……」 「被開除也沒什么大不了,反正小公司而已,要找這種工作多的事。」 「……」 「你到底想干嘛?」見梁哲瀚不發(fā)一語,我的心里不自覺就火大起來,「喔,你是要來興師問罪是吧?呵,對,我是在利用你,他們說的都沒錯,我是利用你的知識、利用你的專長,我愛錢,你也可以做你喜歡的研究,我們各取所需而已?!?/br> 為何我一連串解釋完后,反而覺得更疲憊。梁哲瀚緩緩抬起頭,眼眸中帶憂心。 「但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快樂?!?/br> 這句話令我倒抽一口氣,像把利劍劈開了武裝。 「快不快樂,不需要你教我!」 我踩過滿地催繳信件,走入電梯,躲進警衛(wèi)目光死角處,然后踏上大北市街區(qū)。 公園路樹下,一個男人正左顧右盼,神色帶著顧慮,我提起精神,走向他并熱情地打招呼。 「好久不見,經(jīng)理,最近還好嗎?」我微笑問。 「你要做什么?」男人問。 「也沒什么,約你出來聊聊近況而已,老婆小孩還好嗎?」 男人四處張望一會,正色道:「有話直說,我不能出來太久。」 「啊呀,好無情啊,經(jīng)理,我們曾經(jīng)是如此要好?!?/br> 「……」 「我想跟你談筆生意,大北電每天有這么多商品交易,我們參雜再其中,包你穩(wěn)賺不賠,可以嗎?」我向前一步。 男人視線下滑,嚥了嚥口水。我墊起腳尖,想輕聲跟他耳語,手順勢勾起他的手臂。 「經(jīng)理啊,之前我們有點誤會,我們再合作一次,好不好?恩?」我指了指公園旁的旅店,然后彎起雙眼對他笑。 「你……」我可以聽見男人的呼吸變得急促。 「好嘛?!刮矣止吹酶o了些,「穩(wěn)賺不賠喔。」 忽然一到話音,如把獵槍,把正要展開翅膀起飛的我射落。 「林小姐,你還真是不好找呢?!箲嵟B警由遠而近走來。 「什么?」我倉皇松開手。 「你剛所說的話,都有錄音,配合一點?!鼓腥送碎_一步說。 「王八—」 「你有權(quán)保持緘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br> 趴擦,我的手腕又一次可笑地被銬上了。 「為什么抓我!你們憑什么抓我!你們自己見不得人的錢撈了多少?為什么不自己承認……」我使勁力氣向后,波浪似的想甩脫手銬,卻被鳥警像牽著小狗般地拉著,「我才撈這么一點錢而已,你們憑什么抓我!」 男人假怪的正義揚眉說道:「公司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了,還有你的巨額貸款,各家銀行已經(jīng)盯上你,我們不能再任由你繼續(xù)下去—靠……」 「呸?!刮页俟掷夏腥送驴谒?。 而另一邊,鳥警畢竟還是個孔武有力的男人,我坐在地上被他脫行著。 「我們將以妨礙家庭、企業(yè)詐欺、偽造文書等罪刑逮捕你……嗚—」 鳥警發(fā)出悶哼,表情扭曲成一團,雙腳夾緊慢慢跪下來,因為我將高跟鞋頂入他的鼠蹊部。鳥警松開手的瞬間,我爬起身,轉(zhuǎn)身拔腿就跑。 憑什么抓我!要抓也是抓那些金字塔頂端的資本家。 連跑帶爬,后面兩個想追上我的男人,卻離我越來越遠,我聽見自己嘴角發(fā)出得意的嘲諷笑聲。越過公園到盡頭,我一邊回頭一邊向前奔跑。 林黛,你覺得活著的意義是什么?姊姊的問題莫名這時出現(xiàn)在腦海。 「我想這么多干嘛?我只是想要快樂的活著?!?/br> 為何想要活得快樂,就一定要有錢?難道沒有其他事情是值得感到快樂的嗎?換梁哲瀚的聲音浮出在耳邊。 一瞬間,我眼前閃過跟梁哲瀚過去相處時的有趣的畫面,讓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 回過神的剎那,兩顆火亮又耀眼的大球快速靠近,伴隨刺耳剎車滑行聲,與低沉喇叭聲。 當下我并沒有太多感受,包括如何被巨大的物體撞到,如何騰空飛起,如何墜落柏油路面,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唯一讓我心疼得,是身上穿的緊身長裙洋裝,我擔(dān)心他磨破了無法修補。 「你們都得賠償我,這是姊姊送我的禮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