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xué)。

    梁頤寧坐在位子上，不收書包，反而還拿起英文模擬考題出來寫。

    「你干嘛？不回家？」林婧涵背起書包就看到后座還在讀書的梁頤寧。

    「我想等人潮少一點再出學(xué)校，人太多了現(xiàn)在。」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黎黎在門口等我，我先走啦?！?/br>
    梁頤寧朝著林婧涵跟黎謹知的方向揮揮手，等到看不見兩人的影子后，又繼續(xù)寫著題目。

    直到警衛(wèi)伯伯開始巡查教室的時候，梁頤寧才離開學(xué)校。

    公車站等候區(qū)有個非常熟悉的身影，梁頤寧走近了，不確定地問：「周呈衍？」

    周呈衍正看著馬路上的車流，順著聲音回頭一看?！浮氵€在學(xué)校啊……」

    「嗯，現(xiàn)在要走了?！?/br>
    梁頤寧站到周呈衍旁邊，等著要搭乘的公車出現(xiàn)。

    好一會兒周呈衍才問：「你手這樣，你媽沒說要接送你？」

    梁頤寧苦笑著看了身旁的人幾眼，撓了撓耳后，「哈，是有說要接送啦，不過只有『送』，沒有『接』?！?/br>
    看周呈衍定格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有聽沒聽懂。

    梁頤寧重現(xiàn)跟梁媽的極品對話。

    「我脫臼那天，我媽不是來學(xué)校接我了嗎……」

    脫臼當(dāng)天放學(xué)。

    「對不起啊，今天早上我公司實在是走不開，沒辦法去醫(yī)院看你?！沽簨屔习鄷r間接到女兒出事的電話，下班后專程繞到學(xué)校接女兒。

    「沒事，只是單純的脫臼而已，已經(jīng)接回去了?！沽侯U寧坐在副駕駛座，看著窗外的街道。

    「但我也想不通，你說你怎么扶個人還會把自己扶到手脫臼呢。」

    「就是她昏倒的時候我接住她，但是我力氣不夠，所以就往地上摔。剛好我肩膀先著地，剛好她摔在我的肩膀上，剛好我也沒穿外套什么的來緩衝，就這么剛好?！沽侯U寧重復(fù)著不知道說了幾百遍的回答。

    紅燈。梁媽踩煞車，看了一眼女兒?！改闵砩夏羌馓撞皇悄愕陌桑窟@么大件?！?/br>
    「喔，送醫(yī)院的時候可能同學(xué)怕我冷給我蓋上的吧，畢竟我只穿了一件運動服?！?/br>
    梁媽點點頭，看著紅燈倒數(shù)的秒數(shù)?！高@幾天我早上開車送你去學(xué)校吧，你這手也不方便?！?/br>
    「真的？」梁頤寧一聽，整張臉都亮起來，眼睛睜得跟燈泡那樣閃?！改愦_定真的要送我？」

    「確定，免得你沒抓穩(wěn)又給我摔出個什么好歹來，我又要花時間照顧你，多麻煩啊。」

    梁媽睨了眼梁頤寧，那眼神、那語氣全是嫌棄。大概是梁家母女的相處方式吧，相愛相殺一家親。

    「……媽，你這樣總有一天會失去我的。」

    「沒關(guān)係啊，你也從來沒有擁有過我?！沽簨岄_玩笑回擊道?！改惆殖霾蠲魈觳艜恚覀兘裉焱聿途统酝饷娴?，就不煮了吧？」

    「哇，沒愛就算了，現(xiàn)在還要苛扣我的飯？」梁頤寧不可置信，「就算我真的是你們愛情里的一個意外，我還是要吃飯的吧……小心我打113舉報你虐待孩童?！?/br>
    「哈，孩童？有你這么大的『童』嗎？還真好意思說……」梁頤寧遭到自己老媽無情地嘲笑。

    這說話模式還真是遺傳，可惜后浪拍不動前浪，薑依舊是老的辣。

    「雖然你是意外，但你還是我的寶貝?！沽簨屧谝惶廃S線的路邊臨時停下車，雙手食指跟中指夾著幾張紅艷艷的一百塊錢遞給梁頤寧?！杆詫氊惸苋ハ萝嚾ベI個飯嗎？車子上不能沒人。」

    梁頤寧看自家老媽臉上那算盤打得叮噹響的樣子，一把抓過錢，用手指搓開紙鈔看有多少張。

    下車前還意圖為自己每個月都被支配的錢包做打算?！敢歉绺缭诘脑捘悴艗尾坏米屛覀兂酝馐尺帧@剩下來的錢就當(dāng)我跑腿費了。」

    「然后我就去買晚餐，再然后我就看到你line的訊息了?！?/br>
    梁頤寧還是忍不住吐槽：「后來我提醒我媽放學(xué)要來接我的時間跟等的地方，我媽竟然說她當(dāng)初只有答應(yīng)要送我去學(xué)校而已，沒有放學(xué)還去接我的這個服務(wù)。還說這項服務(wù)不在她的業(yè)務(wù)里?！?/br>
    「好笑吧！」梁頤寧越說越覺得不可思議，傻眼的表情在她臉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你也挺好笑的。」

    「我？好笑？我好笑？」梁頤寧還沉浸在跟梁媽對話的氛圍哩，看著周呈衍那嘴角毫不掩飾的揚起，不可置信地戳了一下他的腰間rou。

    周呈衍沒預(yù)料到梁頤寧會來這一招，沒有防備地縮著腰后退一步，拉開兩人的間隔距離。

    堪比棋盤上的楚河漢界。

    一進一退，退的都是周呈衍。

    「你怕癢？」看到對方這個樣子，梁頤寧好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起了一個捉弄的想法，又伸手戳一下。

    周呈衍表情瞬間破防，還來不及后退，梁頤寧的魔手又上來又戳又撓的。

    「笑？哪里好笑？」

    「你夠了?！怪艹恃芟牒戎沽侯U寧的行為，但又因為被戳得癢到瞬間岔氣，那聲音聽起來更像是一種「來啊，一起玩啊」的邀請。

    「夠了？哪里夠了，你說啊，我哪里好笑？」

    「哈、哈、你別——哈?！?/br>
    「別怎樣？嗯？」

    「你別——」

    「我偏不。讓你笑、讓你再笑?！?/br>
    周呈衍走到哪，梁頤寧就跟到哪，兩人在公車站等候區(qū)繞起了許多大小不一的圈圈。

    幾番追逐，周呈衍略微跑在前面的身體突然向后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站定，一把抓住梁頤寧伸過來又要作怪的左手食指。

    梁頤寧沒想到前面的人突然不跑了、還轉(zhuǎn)過身面向自己、甚至還把自己唯一能活動的手給固定住，腳下煞不住速度，直接撞周呈衍的身上。

    周呈衍也沒料到后面的人會一頭撞進自己懷里，伸出另一隻手扶住梁頤寧的腰來卸除衝擊力度。

    頭一抬、頭一低，兩人對上了視線，因為玩鬧的緣故都有些喘氣。

    路燈沒開的傍晚，只有行政樓灑出點點光亮，為忽明忽暗的視野渲染上了迷濛。

    梁頤寧聽著兩人的喘息聲，感覺彼此交纏在一起的氣息，似乎吸進來的空氣都帶有周呈衍的味道。

    周呈衍環(huán)在梁頤寧腰上的手指不自覺地蜷曲，然后又伸直。

    即使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卻也襯映著兩個人的姿勢格外親暱。

    馬路上突然傳來一聲喇叭聲，驚得兩人都各自往后跳開一步。

    摸鼻子的摸鼻子、抓頭發(fā)的抓頭發(fā)、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那姿態(tài)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梁頤寧幾次看向周呈衍都是一晃眼就過，不做停留地觀察對方的表情語言。

    沒想到這一眼看過去，對上了周呈衍也看過來的雙眼。

    不曉得是因為天黑看不清還是其他的緣故，兩人對看沒幾秒后，不約而同都噗哧地笑了出來。

    梁頤寧帶著些羞赧，含著下唇抿了一下，又覷向周呈衍。

    周呈衍不似梁頤寧笑出了聲音，但嘴角笑咧的弧度也能看得明白他的情緒。

    春寒料峭，乍暖還寒的，正是情愫漸生的好時節(jié)。

    可笑著笑著，卻變了調(diào)。

    周呈衍漸收的笑容吹散了才萌芽的溫情，表情有些怪異地看著梁頤寧身后的位置。

    轉(zhuǎn)頭去看，是兩個剛從學(xué)校出來的女生，梁頤寧沒見過這兩個人。

    兩方都在互相打量，梁頤寧見那兩個女生都凝著眉，但一個眼中難掩難堪，另一個則是盛裝著類似忿忿不平的氣息。

    眼睛來會掃了幾圈，她不明白當(dāng)前這股若有似無的膠著感從何而來，猛然想起之前被林婧涵男朋友的前女友攻擊的事，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雖然不知道確切發(fā)生了什么，但眼下的狀況就不是沒有什么的樣子；人都有趨吉避兇的本能，梁頤寧是不想再掃到颱風(fēng)尾了。

    誰知，存在感才縮小到一半，梁頤寧就被周呈衍拉上剛進站的公車。

    周呈衍毫不避諱，梁頤寧隱藏失敗。

    「走吧，車來了。」

    「喔？喔?！?/br>
    梁頤寧上了公車，被周呈衍安排到后面雙人座上靠窗坐，身邊的人也在一旁坐下。

    周呈衍還幫她卸下書包給她包在身前，之后直視前方，就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那樣。

    公車離站，梁頤寧隔著車窗玻璃望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兩個女生。

    公車駛過幾站，在原先要直走的路口右轉(zhuǎn)了。

    「哎？不是走直線的嗎？怎么轉(zhuǎn)了……」梁頤寧眼瞅著窗外的街景不是自己熟悉的，無影手似地直拍左邊的人。

    「這不是平常坐的那路公車?！怪艹恃芤矎牧侯U寧邊上的窗看出去。

    「……大哥，你現(xiàn)在是在跟我說、你拉著我隨便上了一臺公車，是這樣嗎？」梁頤寧手停下，壓在了周呈衍置于腿上的書包。

    轉(zhuǎn)臉面向周呈衍，脖子略前傾，額心有幾道被撐開的紋路，眼白中的黑眸擠滿了錯愕。

    「這臺也會到，只是會繞一點路，多花一點時間而已?！怪艹恃芤暰€微垂，對上她微揚的目光。

    梁頤寧不置可否，撇撇嘴，后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手跟眼睛。

    算了，只要能暫時避開剛剛在學(xué)校公車站遇見的兩個女生，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了。

    可是為什么要避開呢？

    「你跟剛剛那兩個人認識??？」梁頤寧小心地問出心里的疑問。

    「不認識?！?/br>
    「那她們看到你怎么是那種表情？」

    「不知道?！?/br>
    梁頤寧皺眉，「不認識你怎么一看到她們臉色就變了？那速度快到我還以為你是特別去學(xué)過川劇變臉。」

    「……天色太暗你看錯了?！?/br>
    梁頤寧一噎，猜想周呈衍許是不想多說，也沒開口再問。索性轉(zhuǎn)頭看向窗外，自己安安靜靜地坐著。

    還說沒學(xué)過變臉，明明上車前的氣氛還很不錯的說。

    搖搖頭不想了，大概是一時鬼迷心竅，不過是錯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