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的寶?！共抛哌M教室的吳蔚自然而然接過了話?！甘遣皇茄剑∩?？」

    「是啊，是你的寶！」江韶扁扁嘴，哀怨的小眼神飄向吳蔚。

    她沒看見后邊的孫安一臉風(fēng)中凌亂，不可置信地扭頭望向林辰逸，此時無聲勝有聲──

    孫安：原來她就是我哥說的那個唱歌很好聽的歌手同事嗎！

    林辰逸：……不是很想理你。

    無論江韶的哀怨目光或是孫林二人的眼神交流，吳蔚全當(dāng)沒看見，徑直走向講臺。

    吳蔚是這一屆高二八班的班級導(dǎo)師，是位幽默風(fēng)趣的年輕女性，同時也是令一眾文組學(xué)生聞風(fēng)喪膽的數(shù)學(xué)老師。但由于她的教學(xué)風(fēng)格活潑趣味，也因為年輕和學(xué)生們沒有多少代溝，總是能和眾人迅速打成一片，在學(xué)生間的風(fēng)評還是挺好的。

    而江韶之所以敢這么看吳蔚，也是因為對方正是她一年級時的數(shù)學(xué)老師，兩人相熟。

    只不過吳蔚之所以記得江韶，那還得歸功于江韶的數(shù)學(xué)成績。

    ……實在是，太差了。

    上了講臺，吳蔚也不含糊，執(zhí)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拍凈雙手的同時也示意眾人看向自己：

    「各位早安，我是迫不得已必須和你們朝夕相處兩年的班導(dǎo)，吳蔚。希望這兩年我們能好好相處，而不是相看兩厭?！顾f著還嘆了口氣，面上那副無奈模樣怕是比班上同學(xué)還要真，逗得眾人一陣哄笑。

    「由于今年受到傳染病影響，學(xué)校決定改採線上朝會，所以……」

    吳蔚左看看右看看，在講桌上掃了一圈，又拉開講桌抽屜仔細(xì)翻找，無果。

    她雙手叉著腰，面露無奈：「……所以我們班的電視遙控器呢？」

    班上又是一陣笑聲。

    最后還是孫安自告奮勇，在電腦機柜的夾層里找到了遙控器，順手幫忙打開電視并調(diào)整到朝會專用頻道。

    校長無限貼近鏡頭的大臉出現(xiàn)在螢?zāi)簧先堑帽娙嗽俅伪鲂β?，不止八班，前后左右的教室都能聽見學(xué)生們的笑浪層疊起伏。直到教官出現(xiàn)，挨個班級敲窗警告，校長似乎也因為聽見學(xué)生們的哄笑而恍然后退，笑聲這才消停些許。

    千篇一律的始業(yè)致詞到底繞不進江韶耳里，她撐著頭，放任逐漸沉重的眼皮垂落。

    ……

    迷濛之間似有歌聲傳來。

    江韶努力睜開惺忪睡眼，身體像是睡久了有些僵硬，她不自在地動了動，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熟悉的陪病床上，身上蓋著的毯子不知何時早已滑落，在地板上皺成一堆。

    她一怔，急忙轉(zhuǎn)頭望向身邊。

    幸好，許瑾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許瑾今天的精神看起來還不賴，蒼白的嘴唇微微上揚，削瘦的臉頰此刻看上去也更加飽滿了幾分，總算不再是那副病殃殃的樣子。

    江韶想，剛才聽見的歌聲或許就是出自許瑾。許瑾在生病之前是國中合唱團的指導(dǎo)老師，回家后也經(jīng)常同江韶一起練習(xí)唱歌。

    見江韶醒來，許瑾原是想伸手撫摸江韶臉龐，可最終也只有指頭隨她意愿動了動。

    「媽?！菇剡B忙捧起她的手。記憶里那雙柔軟細(xì)膩的溫暖大手這時卻顯得那樣小，乾瘦如柴，皮膚緊貼著骨頭幾乎不見幾兩rou，似乎輕一折就會破碎。

    她勉力撐起笑容，盡可能讓笑臉同過去一樣燦爛：「怎么醒來也不叫我？要不要喝水？」

    許瑾搖頭，她望著江韶眼下的烏青，面露心疼。

    江韶哪里不曉得許瑾所想，她彎著眉眼，拇指在許瑾的手背上來回摩娑：「我不累，你趕快好起來最重要?！?/br>
    「我最近新學(xué)了一首歌，很好聽的，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啊，不過現(xiàn)在很晚了，不能彈吉他……」

    「好可惜，只能清唱了。」

    許瑾眼角噙著笑，指尖在江韶手里畫了個圓圈。

    江韶斂起眸子，很低、很低的，輕聲哼唱起來：

    愿溫柔的你，被世界溫柔以待。

    用一段青春，換存在的獨白。

    愿溫柔的你，對世界還期待。

    陪明晚的月，慶祝昨日的絢爛。

    這首歌曲是來自綠繡眼樂團的〈愿溫柔的你被世界溫柔以待〉，原本是寫給憂鬱癥朋友的一首歌，但江韶聽完之后覺得，這首曲子其實也很適合唱給許瑾聽。

    江韶知道許瑾是想要放棄了的，她知道許瑾認(rèn)為是自己拖累了他們。

    可江韶不這么認(rèn)為，也不希望許瑾就這么放棄。

    許瑾聽著，也沒戳破江韶的心思，只是動了動指尖，在她并不細(xì)嫩的掌心里畫了個箭頭。

    一個指向江韶的箭頭。

    江韶的歌聲不由一滯。

    她驚愕抬頭，只見許瑾的嘴唇張闔，話語卻怎么也聽不清。

    她努力辨認(rèn)著許瑾的口型，句子很短，像是在說──

    ──江韶，醒醒。

    江韶猛地睜眼。

    ……是夢。

    也是，許瑾早就不在了。

    見江韶醒來，李曼婷搖晃她手臂的動作這才停下。

    「怎么了？」江韶揉著略有些昏脹的腦袋。

    「自我介紹?？斓轿覀兞?。」李曼婷指著前方，他們這一排的第一位同學(xué)已經(jīng)站起來了。

    「好，知道了?！菇啬税涯槪瑩P唇笑了笑?！钢x啦曼婷?！?/br>
    李曼婷回正身子之前又看了江韶一眼。

    她垂著眼簾，右手支著臉頰、左手撈過奶茶沒精打采地啜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許是因為新學(xué)期新環(huán)境，大家都還放不開，自我介紹也就相對簡短不少。而李曼婷本就是少言靦腆的性子，她的部分很快過去，起立自我介紹的人員也就輪到了江韶。

    待江韶再抬眼，已然恢復(fù)了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精神模樣，稍早的倦容彷彿從未存在。

    到底也是站上舞臺過的，相較于其他人，江韶在面對群眾時就顯得自在許多。

    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目光輕掃過班上一圈，唇瓣微揚，語帶笑意徐徐啟口：

    「大家好，我是江韶，江河的江、韶光的韶。和曼婷一樣來自五班?！菇卣f話時的眼神并未凝滯于單一點，而是隨著音調(diào)起伏在教室內(nèi)流轉(zhuǎn)，在一處停留數(shù)秒、再挪往下一處，如此既不呆板也并不失禮?！肝移綍r喜歡唱歌、彈吉他，偶爾也會自己作詞作曲?！?/br>
    她話語微頓，笑容在無意間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或許就連江韶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撐在桌面的右手始終緊緊攢住桌板邊緣。

    江韶定了定神，莞爾一笑，替這段自我介紹做結(jié)尾：「很高興來到八班和各位相聚！也很榮幸能成為『吳上尉』手底下的學(xué)生。所以，或許，能請上尉對我的學(xué)期成績手下留情嗎？」

    忽然被點到名的上尉本蔚又好氣又好笑地橫了她一眼。

    她毫不留情戳破江韶的幻想泡泡：「還是睡吧，夢里什么都有。」

    說起來「吳上尉」這個暱稱也的確是去年五班先起的頭，原本都被遺忘得差不多了，這下可好，又被江韶舊事重提喚起記憶，恐怕這個稱號還得跟著她好一陣子。

    只可惜吳蔚不知道的是，這暱稱其實是她以為最乖巧的李曼婷所想出來的。

    「江韶表現(xiàn)得很大方，大家一起給她一點掌聲?！箙俏德氏葞ь^鼓起了掌。

    教室里其他同學(xué)也很是給力，掌聲四起如雷貫耳，搞得江韶都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們并不是僅有一面之緣的客人、而是要相處兩年的同班同學(xué)嘛。

    她有些不自在地?fù)现橆a，在一片掌聲中落了座。

    身后，林辰逸自然而然接在江韶后面起身。

    林辰逸的自我介紹相當(dāng)簡潔：「高一二班，林辰逸。請多指教?！?/br>
    他說完就打算坐下，然而不曉得是哪位鬼才，替林辰逸的姓名起了個相當(dāng)不厚道的外號：「林辰逸……『零誠意』？」

    聞言，林辰逸忽地笑了。

    他稍一垂眸，視線落在江韶黑茶色的后腦勺上。

    自言自語一樣的，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被轟隆運轉(zhuǎn)的電風(fēng)扇擋去了大半。

    「我一直很有誠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