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后，李杏梨將臉埋進(jìn)被窩將近一個小時，恨不得讓自己窒息而亡算了。

    「嗚?！顾劢堑牧阈菧I水，才剛披頭散發(fā)地抬起頭，隨即又把自己藏進(jìn)被子里。

    ——梁日柯，我承認(rèn)

    ——高中時期，我的確喜歡過你，但也僅此而已

    李杏梨，你不是最能忍嗎？為什么剛剛就忍不??？明明都藏了六年，自爆就算了，還說什么「但也僅此而已」，自以為很灑脫很厲害嗎？

    完了，全都完了。

    她又將四年前的錯重犯一次，如今是連好聚好散都辦不到了。

    李杏梨緩緩從牀上坐起來，她剛講完那一段獨白就跑走，連男生的臉色也沒看清。依照梁日柯的性格應(yīng)該是不會生氣的，他或許會內(nèi)疚，或許也會感覺松一口氣吧？

    李杏梨希望是后者。

    這么想著，不到一秒，又抱著枕頭縮成一團(tuán)。

    「歡迎光臨！」星期天的晨光分外舒適，黃阿姨定睛一看，驚喜地打招呼：「小帥哥，又是你呀？」

    旁邊頂著一雙黑眼圈的李杏梨頓時驚醒。

    「今天又買水嗎？」

    梁日柯今天不用工作，只穿了黑色悠間運(yùn)動套裝，頭上還戴了一頂鴨舌帽，年輕得簡直像個十八歲男孩。他來到女生前，一臉自然地說：「今天想喝咖啡，謝謝?！?/br>
    李杏梨想低頭裝酷，然而當(dāng)她把熱騰騰的咖啡端給男生時，內(nèi)心流了一缸的淚。

    她的手竟然在發(fā)抖！

    「擦擦?！沽喝湛聹厝岬貙⒓埥砣M(jìn)她的掌心，然后拿起咖啡就走了。

    門開了又合，李杏梨傻傻地盯著門口，剛才滴在手背上的咖啡，這下竟然懂事地滑進(jìn)掌心的紙巾。

    好燙。

    她連忙拭擦。

    「小帥哥今天心情不錯啊。」黃阿姨扭頭：「頭一回見他笑，真賞眼?！?/br>
    夏天日晝長，七點的天還像四五點。今天李杏梨收早，拐進(jìn)小區(qū)后，看見樓下站著一個陌生女人在抽煙，大概二十五、六歲，衣著很鮮艷，桃紅色背心外面套著一件透明外套，熱褲長靴。女人剛好抬頭，兩人對視了一眼。

    李杏梨好怕。

    剛好鈴聲響起，她乘機(jī)拿起來，打算假裝有事要回頭走。

    「表妹？」李杏梨一頓，電話里的女聲再度響起：「看來就是你，轉(zhuǎn)身?！?/br>
    她愣愣轉(zhuǎn)身，看到女人同樣將手機(jī)抵在耳邊。

    李杏梨平時省電，除非黑到妨礙行動才會開燈，昏暗的出租屋里，兩個女人對著坐在一張方形折疊式的檯面。

    「表姐，喝水?！顾训购玫乃p輕推向女人身前。

    江芝打量了她一下，說：「謝啦。」

    兩人交往不深，上一次見面還是是幾年前的新年期間，所以剛才李杏梨完全認(rèn)不出江芝。

    「表姐怎么來了？」她小心翼翼看著女人，生怕她一開口就是想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借錢。

    「我最近來了a市，所以你爸媽就托我爸媽，讓我來看看你?！?/br>
    「為什么??要來看我？」

    「看看你是不是欠人錢或者認(rèn)識了損友，才要逃離a市回鄉(xiāng)下種田。」

    江芝說完，看見對面的女生一臉難堪，便知道是個臉皮薄的人。

    「不好意思，讓你白走一趟??我在這里很好，是他們誤會了?！?/br>
    「為什么要離開a市？」江芝忍不住拿出一根煙，但礙于在別人家，只能把煙抵住桌面暫時壓住煙癮。

    李杏梨一時半刻不知道從何解釋，加上和江芝根本不熟，只能客套地回應(yīng)：「大城市的生活不適合我?！?/br>
    「沒有適合不適合，多經(jīng)營點社交圈，很快就能融入?！?/br>
    「我??比較宅。」

    「回鄉(xiāng)下種田就能讓你宅？還不是得天天跟村里人碰面？」

    「村里人總好過城市人??」

    「行。」江芝勸人不過三句，問：「買了什么時候的火車票？」

    「下星期天??」

    「拿來看看?！?/br>
    李杏梨翻開錢包，疑惑地遞出。

    江芝用食指和中指把煙夾穩(wěn)，接過火車票，隨后「嘶啦」一聲，票就成了幾塊破紙落在二人之間。

    「很抱歉，我約了男友八點，趕時間?！箵d回小廢包，女人又從里面掏出幾百塊放到桌面，朝仍處于震驚中的女生說：「你爸媽托人寄了好多禮物來我家，我也沒辦法，這樣才好交差。要是你還是決意重買一張票回去，后面的事就與我無關(guān)?！?/br>
    江芝不太會開這里的門，用蠻力推按了幾下竟然成功打開了，走廊的光照了一束進(jìn)來，把桃紅背心映成橘色，她臨走前好心地替李杏梨開了燈，屋子一下亮敞起來。

    「不過表妹，回去的話，我大概能預(yù)測到你這一生過成什么模樣。」

    人的一生會廉價得能隨意被看破嗎？

    李杏梨還在驚訝反應(yīng)不來時，虛掩的門再次冒出聲響。

    房東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瘦弱女人，她奇怪地探了頭進(jìn)來，只見女生愣愣地坐在桌前，桌上有兩杯水和幾塊百元大鈔?！咐钚〗?？」

    李杏梨反應(yīng)極大地站起來：「蛤？」

    房東太太被她嚇著，兩人停了幾秒，才雙雙反應(yīng)過來。

    「啊，不好意思?！估钚永嫘〔絹淼介T邊：「太太怎么來了？」

    「上回你說停租的事，我給你弄好合約了，星期天我會在來一次，到時候你直接把鑰匙還我?！?/br>
    「好??」李杏梨握著門把的手一緊，喊了出聲：「太太！」

    瘦弱女人疑惑地回頭。

    「是、是這樣的，我有可能會延遲離開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

    「哎唷！這可怎么辦？」房東太太瞪大眼，額頭的皺紋吃驚地堆在一塊：「前兩天隔壁街的一個meimei來問房子，我順口就答應(yīng)了?！?/br>
    李杏梨懊惱，一時間不知道該懇求還是放棄。

    「不過買賣的事一向是價高者得，剛好我和那個meimei還沒簽合約，如果??你肯加點錢的話，我也好有個說辭推託?！狗繓|太太說到最后也不好意思，擔(dān)心李杏梨誤會自己是個貪圖利益的人，忙續(xù)說：「李小姐，我真的好喜歡你，也希望你能繼續(xù)住這里，但現(xiàn)在市道也不好，加上這幾年都沒漲過價，你看如果每月加個??八百塊可以嗎？」

    李杏梨心軟，咬咬牙，點頭。

    「至少也租個??」房東太太試探，「半年？」

    李杏梨哀求：「一個月，行嗎？」

    「李小姐，坦白告訴你，那個小meimei要租一年的，但我看在你??」

    在房東太太又準(zhǔn)備滔滔不絕之際，李杏梨忙阻止：「明白的，明白的，就半年?！?/br>
    李杏梨躺在牀上，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總覺得近來的每一天都在發(fā)生著不可思議的事。

    今天的話，應(yīng)該就是破財。

    就在十五分鐘前，李媽和李爸竟然破天荒地主動打給她，原以為又要責(zé)備她離開a市的事，殊不知卻隻字不提，反而提起另一件事。

    「你上次不是要爸媽退休嗎？我倆想過，也差不多是時候了?！?/br>
    「可是杏梨，你表哥表姐給家里的生活費都有五六千?！?/br>
    「從這個月開始，你至少也得給家里五千?！?/br>
    五千??

    五千。

    李杏梨嘆氣，她當(dāng)然看穿兩老的心思，無非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明白錢不是那么容易賺的，讓她乖乖留在a市打工。

    而事實是她的確沒錢。

    「歡迎光臨！」

    晨光熹微，黃阿姨一轉(zhuǎn)身看到梁日柯，笑容立刻堆滿臉：「小帥哥，最近很準(zhǔn)時啊?！?/br>
    今日星期一，男生要工作所以穿得比較正式，頭發(fā)也明顯有打理過，他點頭輕輕打過招呼，分開的瀏海下露出一片光潔的額頭。

    「今天也是咖啡？」

    梁日柯說「對」，視線順移到飲料製作區(qū)看到一個陌生女孩時，頓時愣了。

    「小欣！快給小帥哥弄杯熱咖啡?！鼓桥⑻ь^看到梁日柯后，臉紅了一下。

    梁日柯掏出錢包付款，遲疑地問：「前兩天看見的女生呢？」

    「你說杏梨？就是那個短馬尾的女生??她啊，她週末才來，星期一到五都不會來?！裹S阿姨給他找續(xù)：「不過她要回鄉(xiāng)下嫁人，這個星期六是她最后一天上班咯，真讓人捨不得。」

    「嫁??人？」梁日柯記起前天無意中聽到的對話，愣說：「不是??只是相親嗎？」兩天過去，突然就變成嫁人了？

    「相親不就是嫁人嗎？」黃阿姨不以為意：「我和我愛人以前不也是見了幾次面，然后就去領(lǐng)證。」

    梁日柯一時忘記接錢，黃阿姨在他面前揚(yáng)了幾下，才心不在焉地接過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