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凌靈是被一陣轟隆樂聲吵醒的。

    他睜著眼睛，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好幾秒，才終于辨認出那是電玩游戲的配樂音效，顯然來自房子里的新房客。

    房東大叔頭疼地用力閉閉眼，開始后悔貪圖那三千元的房租。門鈴聲偏偏又在此刻大肆響起，他啞聲吩咐慢慢亮起碧綠眼瞳的共感核：「去看看?！?/br>
    共感核連結(jié)到電子門，往外窺視，辨認出來者后，愉快地開口：「恭喜，難得不是來找糾察者麻煩的人。是您一位很久沒見的朋友，建議您先起床梳洗，以免這副狀態(tài)嚇到故人?！?/br>
    衛(wèi)凌靈一聽到故人這個詞就頭疼：「屏蔽門鈴，當(dāng)作我不在家。」

    「您居然沒有先詢問我到訪者是哪一位，可見是真的還沒有睡醒呢。」共感核一本正經(jīng)點評主人。

    衛(wèi)凌靈沒好氣：「我不想知道?！?/br>
    幾秒后，他把臉埋進枕頭，悶悶地問：「是誰？」

    幸好共感核沒有幸災(zāi)樂禍的功能，老實地回應(yīng)：「是您的前搭檔，沉湘先生?！?/br>
    他馬上抬頭：「前搭檔？你沒看錯吧？」

    共感核如果是人的話，此刻一定會感受到被羞辱的情緒：「身為共感核，我辨識人臉錯誤的機率是百萬分之一?！?/br>
    衛(wèi)凌靈翻躺成大字型，良久才坐起身，給自己倒一杯水定神：「我不想見到他?！?/br>
    「您的反應(yīng)很有趣，」共感核一零七號無聲掃描主人情緒，愉快地把這個觀察錄入資料庫，「通常人類在看到前男友或前女友時也會有類似的情緒反應(yīng)?！?/br>
    衛(wèi)凌靈一口水快要噴出去，正準備把這個污衊主人的共感核滅口時，門又恰好開了，少年惟恐天下不亂的臉探進來：「什么前女友？」

    共感核正要開口，衛(wèi)凌靈已經(jīng)開口，語氣溫柔：「安、靜?！?/br>
    白承安看一眼被禁言的共感核，面色誠懇：「大叔，你這么缺朋友嗎？如果想找人聊天，可以跟我說喔。」

    有口難言的房東大叔被門鈴吵得頭疼，少年向門口一歪頭：「又是找碴的？還是是前女友？」

    「不要問，你會怕?！?/br>
    「看樣子沒我的事，那我先去做早餐囉。大叔你還睡得真晚，我還在想要不要叫你起來?！?/br>
    他有氣無力往外揮手：「其實你不用做這些的?！?/br>
    但白承安已經(jīng)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往廚房去了。

    衛(wèi)凌靈抹著臉，感到有個太熱情的房客也是個煩惱。

    他慢騰騰起床梳洗，但還是沒有刮去鬍子。

    拖延到不能再拖延后，衛(wèi)凌靈才終于去應(yīng)門。

    離第一次按鈴已經(jīng)十幾分鐘，但來者居然還沒有走。他靠在門邊，銳利的黑眼睛在衛(wèi)凌靈開門那瞬間，餓虎般盯上來。

    他一身十分標(biāo)準的糾察者裝扮，因為肢體接觸會加強共感入侵的可能，糾察者的制服嚴絲合縫，從手套到扣緊的襯衣與外套一應(yīng)俱全，除了那張俊冷的臉以外幾乎沒有露出一絲肌膚。就像衛(wèi)凌靈外出時會把共感核偽裝成手環(huán)，他一眼就看出來者腕上特別精緻的袖扣也是一枚共感核。

    「你明明在，干嘛不應(yīng)門？」冰塊臉冷冷開口，語氣很差。

    面對這種糾結(jié)的前任搭檔關(guān)係，衛(wèi)凌靈試探地先打招呼：「好、好久不見？」

    沉湘冷笑：「是很久不見?！?/br>
    共感核一零七號在主人尷尬的時刻愉悅出聲：「三年零三個月，以人類的時間是不短了。您好，沉湘先生，很高興再次見到您。」

    一般來說糾察者為了隱蔽身分，很少會允許共感核的語音功能，但某位半退休人士顯然已經(jīng)放飛自我，沒有對共感核嚴加指令。

    「嗨，一零七號。」沉湘不待邀請，自己踏入公寓，對老舊的屋況微微擰眉，「你還比你的主人熱情。」

    衛(wèi)凌靈杵在門口，看沉湘自己坐下，開門見山：「我是來邀你回來當(dāng)糾察者的?！?/br>
    一片沉寂中，衛(wèi)凌靈艱難地張口：「我不能回去的，外界都以為我背叛了軍方、沒有保護好孫凈元所以被革職，就讓大家繼續(xù)以為吧?！?/br>
    「上層指示共感核留給你使用權(quán)限，就是最好的默許，默許你可以隨時回來?！钩料嬉еX，「媒體只知道你是軍方派去的人，不知道你的真實身分是糾察者，更不知道你是糾察者里最強的天才。沒有人可以趕走你，是你自己要離開的。」

    衛(wèi)凌靈避開他視線：「我已經(jīng)不是糾察者，不再具備審判的資格和能力，不可能再回去了，抱歉。」

    「你到底在愧疚什么？你去孫家只是為了臥底，找出孫凈元家族利用共感犯罪的證據(jù)，孫凈元的生死不在你的職務(wù)范圍內(nèi)?！钩料鎵旱吐曇舻街挥行l(wèi)凌靈耳力可以捕捉的程度，「糾察者都知道真相，即使真的是你殺了孫家人，也沒有關(guān)係的?！?/br>
    房子里只聽得到來自廚房模糊的歌聲和炒菜聲，半晌，那雙藏在凌亂瀏海下的眼瞳柔和卻堅定：「糾察者戒律三，執(zhí)行任務(wù)以最小傷亡為重。我沒有成功把孫家繩之以法，反而害死了多數(shù)人，這是我最大的罪，哪怕……你們都不覺得那是?！?/br>
    沉湘傾身，拽住衛(wèi)凌靈寬松的背心領(lǐng)口：「因為這樣的理由，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看看你自己！」

    客廳走道的門倏然被打開，白承安剛把頭伸進來，看到兩個大男人幾乎頭碰頭的這一幕后，愣了下：「呃，我只是想說早餐好了……不好意思打擾了，那我先走？」

    「走個頭?！剐l(wèi)凌靈用自己最大的修養(yǎng)保持平靜。

    沉湘死死瞪著白承安，語氣不善：「你為什么在衛(wèi)凌靈房子里？」又轉(zhuǎn)頭質(zhì)疑：「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避不見面，轉(zhuǎn)頭就跑去跟別人同居？」

    「這什么抓姦的開場白？」白承安舉手，「先說，雖然我相信大叔刮了鬍子也是帥哥，但實在不是我的菜?！?/br>
    「沒人問你。」兩人異口同聲。

    衛(wèi)凌靈頓了下，緩聲解釋：「這只是我的房客，我沒有糾察者的薪水，總得維生吧?！?/br>
    又轉(zhuǎn)頭對白承安：「謝謝你，這邊沒你的事，你先去吃早餐吧?！?/br>
    白承安瞪大眼睛：「你不是軍方的人嗎？怎么又變成糾察者了？」

    沉湘原本只是看著，忽然起身大步過去，一把抓住白承安的肩，俯下身。

    才剛回溫的眼瞳再次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