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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槿愕然道:“這具尸體,我們在君囿法陣中……” 他話還未說完,就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鏡中女孩的眼,下一刻,銅鏡中倒映的人面倏忽波動起來,女孩的面貌輪廓變得扭曲、模糊…… 晃眼之間,眼前景象已煥然一變,那個鏡子里的女孩子轉為蹲在地上,看向一面被潑了水的清水方磚,借磚上隱綽的倒影調試插在鬢間的幾朵碧桃花。 而周遭,殿闕臺宇、雕甍畫棟美輪美奐,又勝君安宮幾籌。 祝槿即刻四顧,但見常恒、參差、容與都同他一樣,置身于此間,才略略定下神,問常恒:“這是怎么回事?” 常恒走近他,安慰道:“無事,這是鏡中鏡中景,準確點說,應是那具女尸的心象,你先前是不是和她達成了什么交易?” 祝槿沉吟道:“我好像答應了要幫她完成夙愿?!?/br> 常恒點頭,道:“那便是了,我們身在之處,恐便是她的執(zhí)怨?!?/br> 他們說話的間隙,參差已湊了上去,矮身仔細端詳那女孩,半晌,直起腰,贊道:“真是個美人胚子。” 終于不用共擎一傘,容與第一時間便拉開了與他的距離,連退幾步,轉至祝槿身后。他還是個半大少年模樣,身量不高,這樣一躲,全然便被祝槿與常恒擋住。 參差恰在此時回望,喚道:“容與,快來看——誒?人呢?” 祝槿下意識回頭去找容與,目光略過回廊時,不由一頓,回廊的盡頭處,幾個宮裝的少女正三五結伴地朝這邊走近,隨之而來的還有撲鼻的脂粉香和喧嚷的笑鬧聲。 祝槿想要回避,卻被常恒握住手腕。 常恒搖頭示意他道:“沒關系,此間與外頭不同,在這幻境中,她們感覺不到我們的存在?!?/br> 那幾個宮人嬉笑怒罵著走近,其中一人揚聲道:“要我說啊,她打娘胎里出來時,就是個賤貨!”她這句話說得敞亮,聲音四下散開,傳得老遠。 那蹲身理鬢的女孩動作一僵。 “人家啊,還做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春秋大夢呢!話說,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被她身上那股子劣香味給嗆了個跟頭。我跟她說,好meimei啊,你這香可真襯你,你們知道她說什么嘛?” 一陣嘰嘰喳喳的歡聲笑語之后,那女聲霍地抬高音量,公布答案:“——她跟我說,jiejie若是喜歡,就拿走些。她還要送給我……” 女孩子們登時笑得捧腹,歪七扭八地倒在一起。 一個女孩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真不要臉,誰會要她的東西,真當被王親貴戚另眼相看個一時片刻,就不用被送到——” 她啐了一聲,轉而道:“真是說不出口,怕臟了我的嘴?!?/br> 又過了會兒,笑得前仰后合、不成樣子的幾個宮人收拾好形容,再次朝這邊走來。 回廊兩側遍植低矮冬青,樹形飽滿,蹲在廊階上的女孩悄無聲息地轉到冬青樹后,藏匿住自己的身形。 一個宮人拿手帕擦拭著笑出的眼淚,裝模作樣地嘆息道:“其實,她也是可憐人,那樣的出身,唉,可惜啊,人不能選擇自己的親娘,若她能選,怎么會從常氏女的肚子里爬出來,再不濟,生成個男兒,落地時被埋了,也好過將來受那種罪……這不是造孽嘛!” 她說完這番話,自己忽然也覺出不大妥當似的,以手帕掩口,虛虛咳了聲,臉上現(xiàn)出懊惱神色。 咳聲像揉皺靜水的石子,讓因她這話陷入沉默的一眾宮人復又活絡起來。 最初說話的那名宮人道:“她那樣的身世,大家伙兒也不是不同情她,只是看不上她那樣處心積慮往上爬——生作常氏女,再悲慘可憐,這也是她的命!憑著心機得了貴人的青眼,從昭罪廷出了來,就不是這宮里最低等的賤命了嗎?她有什么資格和你我共值一班?” 另一個女聲立刻陰陽怪氣地接道:“人家得了金枝玉葉的鳥兒的青睞,又被皇親貴胄垂憐,怎么得,就當不了你這差事了?” 她們說笑著,越走越遠。祝槿重復道:“常氏女,常氏女——”猛地,他抬起頭,難掩驚異地看向常恒,既而才發(fā)覺對方仍握著他的手腕,兩人肌膚久久相觸,溫熱一片。 祝槿有些尷尬,想要抽回手來,常恒卻已率先松了手,柔聲問道:“怎么了?”他放手的瞬間,食指有意無意地蜷起,搔了下祝槿的腕心,那種癢癢麻麻的不適感,讓祝槿心尖都不自在地顫了下。 祝槿覺出些難于形容的微妙,下意識想往后退,和常恒拉開距離,差點便撞上八風不動的容與。 他忙對容與道:“抱歉?!?/br> 容與微微搖頭,表示無礙。 祝槿忍不住道:“你怎么不太說話啊?” 容與抬眼向他投去一瞥,收回目光時,輕輕吐字道:“懶?!?/br> 身后傳來窸窣之聲,那女孩鉆出了矮冬青叢,站起身來,面上早已不復方才的羞怯。 她失魂落魄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頭上別的那幾朵碧桃隨著她的動作下落,滾到地上,她也沒有再撿起,只是徑自穿過曲曲折折的回廊,朝相反的方向離去。 他們四個立在原地,看著身邊的景象隨著女孩的行走不斷變換。 參差納罕道:“身世,什么身世,你們聽懂了嗎?” 常恒和容與都慣于對他不理不睬,因此參差這一問,實際上只是朝著祝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