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涂振禹走出牛排館時外面正在飄雨，他不自覺頓了頓腳步，接著迎面而來的是涼菸的味道，涂振禹下意識往屋簷內(nèi)看去，只見應(yīng)該早就離開的張元敏站在原地抽菸。

    涂振禹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她會在看見自己后，像前幾次一樣主動靠近，不管是打招呼還是說點什么的準(zhǔn)備，但她只是靜靜瞥了他一眼，接著又看向遠(yuǎn)處繼續(xù)默默的抽菸。

    張元敏外表本就冷艷，不笑時雙眸就像墜進(jìn)一池沉潭之中，薄唇吐出一圈又一圈的菸霧，如同她給人的感覺，一層又一層以為從煙霧中看見了，卻又看不清底下的她。

    若是往常他大概會匆匆一瞥后轉(zhuǎn)身離開，涂振禹思考過后卻走近她身邊，只見她怔了怔，放下嘴邊的菸挑了挑眉看向他，眼底有幾分意外和興味，涂振禹也沒繞圈子，直接切進(jìn)主題，「飯錢多少，我還你。」

    張元敏聽言笑了，沒回答他，只是將菸抽完，又想點一根，涂振禹沒壓住衝動，動手拿走了她手上的菸。

    「抽嗎？」張元敏意外地看向他，男生抽涼菸的算少數(shù)，「借你擋？」

    涂振禹無言的表情全寫在臉上，語氣依舊平淡地說，「我不抽，只是想跟你說抽一根解癮就好了，別過度?！?/br>
    張元敏聽著他的話，神情復(fù)雜地看著他，本想再拿一根的手默默收回，伸手示意他把菸還回，涂振禹也沒非要阻止她抽，將菸放回她掌心后，本以為她會執(zhí)意點菸，卻見她默默收起。

    「不抽至少要收吧，菸很貴欸?！箯堅粝褡x懂了他的表情，故意打趣地說，收起菸后兩人又陷入一片沉默，背景的雨聲終于漸小，她伸手想去碰屋外的雨水。

    「雨水很臟?！雇空裼砜粗鲅灾浦?。

    張元敏停頓一秒后，依舊照著自己的渴望去做，掌心感受到雨水綿延滴落的頻率，彷彿是另一種拍打的節(jié)奏，明明沒有半點聲音，卻敲響著她的心，張元敏邊捧著雨水邊回頭看向他說，「但我覺得很浪漫啊，很漂亮?！?/br>
    那一層煙霧在這一秒又稍稍散去，她幸福地深吸一口氣，閉眼用心感覺著這場即將結(jié)束的大雨，眼里藏不住的快樂、和他分享的表情，和前一分鐘抽菸時那面無表情、讓人下意識感到隔閡的冰山美人，涂振禹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有時候總是渴望去碰、去擁有在別人眼里覺得骯臟的東西，但是啊，只有摸到的人、感受到的人才能感覺到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就算很奇怪也想要的東西，哪怕是一點點也能讓人感覺到真的活著?！?/br>
    涂振禹接著聽見她的聲音，她看著掌心半苦澀地微笑著，說的像是雨水又像是在說別的，無論說的是哪一個，他唯一肯定的是這兩個說的都是她自己，只是她哪來這么多感傷呢？

    又是校花又是小有名氣的模特兒，還是這只是她無意義的文青魂發(fā)作？他疑問一閃而過，他卻沒有想解開的意愿，反正也不過是萍水相逢，他沒意愿在別人的故事里參與，甚至是攪亂出半點波瀾。

    見雨漸弱后終于停了，涂振禹收回視線，這次換他先開口，「我先走了?！?/br>
    「好啊，反正我也要走了?！箯堅艋厣窨戳艘谎塾旰笾饾u放晴的天氣，對他揮了揮手告別。涂振禹從學(xué)校門口走到附近的公車站等車，停下來終于有思緒能想想時，才想到自己找她說話是想還她牛排的錢，結(jié)果說一說又忘了。

    涂振禹才在懊惱，等的那班公車就到了。他排隊依序上車，遲了一步要拿悠游卡出來刷，手翻找包包卻落了空，什么也沒摸到。他心一陣不安，又再找了幾次確定真的沒有，應(yīng)該是今天出門時綁鞋帶，順手放在一旁的鞋柜上就走了。

    他讓后面的人先上，走到列伍后面想找零錢，卻發(fā)現(xiàn)他身上只有一張大鈔，出門后去超商領(lǐng)的，想說去吃飯會找開來，沒想到被張元敏這樣一個搗亂，反而上不了車了。

    這班公車又不好等，下一班要一小時過后了。

    「同學(xué)，你到底要不要上車?。俊顾緳C(jī)見其他人都上車了，只有他還站在車子下面，忍不住探頭看向他不耐煩地催促道。

    雖然搭下一班很麻煩，但也沒辦法，涂振禹嘆了口氣正要跟對方說不搭了的時候，另一個人推了推他，他以為還有人要上車，立刻讓了讓空間，沒想到那人拉著他的袖口說，「要，兩個人?！?/br>
    「現(xiàn)在刷卡都上下車各刷一次，不能一起刷喔?！顾緳C(jī)看終于有人跳出來，臉色這才好看一點，出聲提醒。

    「我知道，我兩張卡、兩個人?！箯堅酎c頭，拉了涂振禹就直接上車，她剛剛走在涂振禹后面，發(fā)現(xiàn)他們走的方向一樣，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在跟蹤他，所以故意站遠(yuǎn)一點，沒想到剛好看到他一臉尷尬無奈的樣子。

    明知道她要搭的不是這臺公車，是后面那臺，張元敏還是上前搭了不屬于自己方向的公車，刷了兩張卡后將其中一張給他。

    「不喜歡凱蒂貓？那捷運(yùn)地圖的怎么樣？」張元敏見他沒有要接過的意思，以為他是嫌棄圖案，將另一張卡的圖面亮給他看。

    「我不能拿你的東西。」涂振禹感覺喉嚨乾澀，勉強(qiáng)解釋。

    「你不拿我的東西，你要怎么下車？打算不下車了？」張元敏聽言只覺得好笑地反問著，涂振禹被她問住一陣沉默。

    「拿去吧，真的覺得欠我，那下次換你請我吃頓飯啊。」張元敏只能硬將悠游卡塞進(jìn)他手里，就跟她為什么上這輛公車的理由相同，因為她知道如果涂振禹上車前就知道她不是要搭這輛公車的，會寧愿去領(lǐng)錢、換錢搭下一班公車，也不想勞煩她，或是該說，不想跟她扯上任何關(guān)係。

    張元敏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她再不下車就來不及了，見前面開始跳下一站站名了，她連忙按了下車鈴，趕在下車前邊刷卡邊對涂振禹囑咐道，「卡記得要還我喔！這張卡超難買的！先走囉，拜拜──」

    涂振禹站在原地拿著她塞的那張卡，不自覺跟著張元敏的方向往車內(nèi)走，看著車窗外她快步往另一個方向狂奔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清她的身影為止，涂振禹才找了座位坐下，收起手里那張悠游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