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場館附近是布達佩斯的中央市場，一樓販賣生鮮蔬食、調味料，二樓是餐廳、紀念品販售處，地下室設有超商與魚鋪。

    中央市場的建筑外觀是俄羅斯風格，內部裝潢富有一點古典韻味，地面乾凈，走道寬敞，令邱梓宸不禁認為這已經是百貨公司的水準了

    邱梓宸欣賞了下市場的一切，這是他來到匈牙利的第三天，首次感受到異國風情，體驗完獨自游走于國外之后，邱梓宸直奔二樓覓食，店家的招牌基本上都是寫匈牙利語，鮮少有英文，邱梓宸也懶得再查翻譯，看著一間店似乎挺有人潮的，時間還算寬裕，他便進去吃了一點東西，雖說在睡眠時差上，邱梓宸已適應得差不多了，但何時感到飢餓他仍是照著臺灣時間影響身體機能。

    邱梓宸點了一碗紅酒燉牛rou湯，因為現在已是臺灣的午夜，他也不太餓，想著來匈牙利，有品嘗到紅酒料理也算是旅途圓滿了，誰知，湯里添加的主要香料「凱莉茴香」，令邱梓宸大開眼界，「凱莉茴香」是整道菜的甜味來源，不死甜且口感溫和，與臺灣相似的料理方式是，湯中皆有加入月桂葉與百里香熬製。

    因時間有限，邱梓宸本想再點一份湯來喝，但市場即將打烊，他迅速前往紀念品店挑選禮物，賣精品的店都不再接客，只有一間傳統(tǒng)零食鋪亮著燈，邱梓宸以英文詢問店家是否能買些東西，那老闆是個老爺爺，他一眼認出邱梓宸是外國人可能聽不懂匈牙利語，于是他切換成不太流利的英文回應邱梓宸:「boy,areyounoteuropean?sorry,i'vebeeospeakinghungarianallmylifeandmaynotspeakenglishverywell.(小伙子，你不是歐洲人吧?抱歉，我這輩子說慣了匈牙利語，英文可能說的不是太好。)」

    邱梓宸有些趕時間，便請老闆幫他包兩份各兩千福林(匈牙利貨幣)的零食，換算成新臺幣總共約莫三百元左右。

    老闆在每份零食抓了一公斤的巧克力方塊酥，還有七百公克的綜合堅果，以及一盒四十入的花果茶包。和老闆道謝離開市場后，邱梓宸拿出手機對比臺灣的物價，這三樣東西換算成臺幣就是一張千元大鈔也不夠，不得不說匈牙利的物價真的經濟又實惠。

    邱梓宸將零食寄放在比賽場館的服務處，進到頒獎禮堂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他拍了現場的樣子傳送給程奕，此時已是臺灣凌晨兩點。

    八點半，選手集合完畢，七位評審與大會代表上臺簡略致詞，接著便是頒發(fā)餐服比賽獲得前三名的選手，邱梓宸雖對自己的表現稱得上滿意，但心中仍不抱得獎的希望。

    「goodeveningeveryone,wewillimmediatelyannouhewihe37thglobalcateringservipetition.thistestantisfromasia.letusapplaudandgratulatemr.qiuzi,number10127,oagetoaccepttheaward.(各位晚上好，我們馬上宣布獲得第三十七屆全球餐飲服務大賽的冠軍，這位選手來自亞洲，讓我們掌聲恭喜編號10127邱梓宸先生上臺領獎。)」主持人向主辦單位的代表伸出「請」的手勢，示意他來頒發(fā)冠軍的獎杯與獎狀。

    前面一大段英文主持人說得飛快，一些單字已經超出邱梓宸的理解范圍，直到聽見自己的選手編號，邱梓宸仍感到不可置信，他略為緊張的走上臺，回想指導老師說的，若有幸上臺領獎，頒獎人如果有伸出手再跟他握手就好，一般時候只需接過東西，等臺下掌聲漸弱再向對方輕微點頭致意即候再下臺即可。

    邱梓宸站在講臺中央，等著主辦代表走上臺，兩位禮生從與頒獎者反方向的一側分別拿著獎盃與獎狀，逐一遞給頒獎者。

    代表向邱梓宸再度說了聲「恭喜」便將兩項勝利與成功的證明交予邱梓宸。

    邱梓宸接過東西，頓時熱淚盈眶，恨不得現在飛回臺灣向父母與程奕分享喜悅。

    頒獎典禮在匈牙利的晚間十點落幕，邱梓宸走出地方中心后，漫步在燈火通明的異國街道，屋子建設、店面招牌和臺灣的樣子十分相像，邱梓想著，以后若還有機會出國，匈牙利應該是不會是首選國家，除非程奕喜歡。

    步行將近半小時，邱梓宸回到飯店，他訂了隔天下午兩點的航班。趁著睡意未襲，邱梓宸拉開落地窗簾，一邊欣賞在匈牙利的最后一個夜晚，接著抽出飯店提供的紙與筆，寫下一長串他回到臺灣后，想寫給程奕的情書。邱梓宸的父親是國中國文老師，邱梓宸對自己的文筆不太有把握，便傳給父親請他看看有沒有贅字冗詞。邱父與邱母并不會窺探兒子的隱私，所以邱梓宸也很放心的會跟父母分享課業(yè)與感情，其中「程奕」便是邱家討論到滾瓜爛熟的話題。

    邱梓宸睡到隔天早上十點才起床，昨日奪冠對他而言還有些不真實，邱梓宸整理完行李便下樓吃飯店準備的早餐，邱父已用貼圖回應兒子，表示邱梓宸寫的那些文字沒有問題，沒看見成群的字，邱梓宸便放心了，因為邱父只要看見一問題處便會長篇糾正與修改。

    吃完早餐，約莫十一點邱梓宸回到房間再次撥通電話給程奕。

    這時候是臺灣時間下午五點，程奕和楊喬茵約了一起吃晚餐，就算楊喬茵提早幫程奕慶祝生日了，看到來電顯示，楊喬茵離開座位打算去拿些甜點，給他們一些單獨空間:「接吧接吧!」

    程奕接下電話，問道:「怎么啦?比賽名次如何?你差不多該前往機場了吧?」

    「沒什么，就是和你報個平安，以賽結果等我回去再跟你說，總之不差的。臺灣時間八點之后我就不能用網路了，你早點睡。」邱梓宸提著行李離開房間，前去樓層中央等電梯。

    程奕接到邱梓宸的電話本該感到開心的，但突如其來的憂慮又讓她的情緒陷入谷底:「學長，回來路上小心?！购颓耔麇吠ㄔ挄r，程奕的眼皮又開始跳動，從邱梓宸出國前，程奕便一直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她不想說出擔憂，也怕說出心事后，壞事真的會成真。

    邱梓宸只當程奕是純粹關心自己，兩人簡單的結束通話，邱梓宸便進了電梯，在飯店樓下叫了輛計程車去往機場待機。

    程奕沉重的放下手機，不知道該不該叫邱梓宸取消機票，換個航班。楊喬茵拿完甜點回到位子上，看出程奕似乎不太開心，便問道:「學長回來你還不高興啊?」

    程奕戳著碗里的白飯，看著手機欲言又止。

    「他沒得名嗎?」楊喬茵猜測道。那股不安感，程奕也沒向楊喬茵提起。

    「他說回來告訴我，喬茵，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钩剔却蜷_手機，距離邱梓宸登機還有兩個多小時。

    楊喬茵將烤布蕾蒂給程奕，問道:「你擔心飛機不安全啊?」

    「可能是吧?！钩剔葲Q定傳訊息給邱梓宸，讓他晚點再回來，具體理由程奕也說不上來，只說自己怕他行程這么趕，身體會適應不良。

    訊息剛發(fā)送，邱梓宸馬上就回覆了。

    邱:「我想趕快回臺灣見你，我沒事的?！?/br>
    程奕心想著，也有可能是自己多慮了。

    ~

    邱梓宸通過海關，上了飛機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

    匈牙利時間，下午一點五十分，空姐先用英文廣播提醒乘客系上安全帶，說明旅途目的與何時發(fā)放餐點，最后再補上「一路平安」等祝福結尾詞，隨后廣播切換多國語言，邱梓宸在飛機起飛前便開始昏昏欲睡，連飛機起飛時的引擎聲也吵不醒已進入夢鄉(xiāng)的他，直到以匈牙利時間為基準的晚間七點發(fā)餐時刻，邱梓宸才因為沒有使用「免打擾卡」而被空姐喚醒詢問想要什么餐點。

    空姐看邱梓宸睡意漸消，便再次輕聲問道:「sir,wehavebeefnoodlesandchirice,whatkindofmealwouldyoulike?(先生，我們有牛rou麵與雞rou飯，請問您想要哪像餐點?)」

    「iwantchirice,thanks.(我想要雞rou飯，謝謝。)」邱梓宸回應道。

    邱梓宸剛接過飯，飛機忽然一陣強烈搖動，還來不及問發(fā)生什么事，飛機再度陣了一下，這次大部分的空姐皆沒站穩(wěn)腳步跌在地上，艙間頓時響起譁然聲，邱梓宸解開安全帶，確認餐車的輪子已固定住，便上前扶起空姐。

    兩陣sao動似乎只是遇上亂流，邱梓宸回到座位拉下小桌子，打算先吃點東西，他看了下手機時間，還停留在匈牙利的當地時間晚上七點，此時是臺灣凌晨一點，邱梓宸將手錶與手機調回臺灣時間，晚餐剛吃上幾口，飛機再次失控。

    飛行速度明顯緩了下來，乘客無感覺，但機長與副機長看著天況和儀表板的各種指數，初步判斷是遇到強烈亂流，兩人來不及做任何防護措施，飛機便被帶偏航道，整架飛機不規(guī)則搖動，所有人不約而同想著:完了。

    「dearpassengers,iamthecaptain.iamverysorry.theturbulentflowontheplaneolongerbetrolled.inafewmiheentireplaneisexpectedtocrashinthecaspiansea.pleaseputonanoxygenmaskandalifejacketwhiletheplaable.(各位旅客，我是機長，非常抱歉，飛機遇上亂流已無法cao控，不出幾分鐘，整架飛機預計墜毀在里海，請戴上氧氣罩，并趁著飛機平穩(wěn)時刻穿上救生衣。)」機長開啟廣播，盡可能地讓飛機以頭朝下墜入里海，增加旅客生還機會。

    邱梓宸心里非常混亂，四周此起彼落的呼喊令他無法冷靜思考，程奕，程奕，程奕。邱梓宸慌亂地從隨身包掏出手機，關閉飛航模式，重新打開行動數據嘗試連接網路，看著訊號跑出兩格，邱梓宸趕忙打開與程奕的聊天室，撥通電話，信號算不上好，邱梓宸幾次撥不出便放棄，在鍵盤上瘋狂敲打「我愛你，對不起。」邱梓宸只想著把握最后的時間跟程奕道別，其他旅客幾乎皆已穿上救生衣。

    一陣強流再次干擾飛機，機身如機長所愿，以頭朝下筆直墜落，邱梓宸艱難地按下傳送鍵，最后以語音的方式哭著錄音:「程奕，我愛你，對不起沒聽你的話，對不起你的生日我缺席了。」邱梓宸緊握著手機，原先的座位往前轉了九十度，這時候已來不及在穿上救生衣，邱梓宸想著若是飛機撞擊在海面后，他還活著的話，就抓著救生衣往亮光處游去，那里應該就是出口，無論是被撞破的玻璃窗或艙門，只要可以離開機艙都行。

    邱梓宸回想著登機的時候，機門在哪個方向，以撞擊方式來說，門要被撞毀應該頗有難度，最可能撞出逃生口的地方應是駕駛處，率先與水面碰撞，但是以飛機的重量加上從高空墜落，整架飛機極有可能直接衝入水里，這樣要先下潛到機長室在游出水面，以邱梓宸的水性可能半路就斷氣了。

    「怎么辦?」邱梓宸害怕死亡，更愧疚于程奕，他說想趕快回臺見她，程奕才沒堅持要邱梓宸別搭這班機，程奕一定會很自責沒多勸幾句，讓自己逃過死亡航班。

    邱梓宸閉上眼，等待飛機墜毀里海。

    距離遇上第一波亂流時間已過十一分鐘四十七秒，飛機衝進寧靜的海面，這是機上所有人驚呼最為凄厲與無奈的時刻，邱梓宸的頭部強烈撞擊到前面的座椅，機身仍在搖晃，不久，整架飛機翻轉了一百八十度，所有人以坐著倒立的姿勢被緩緩拖下海，海水快速灌進艙內，很快，邱梓宸感受咸水味，他用手試探性的往下揮了揮，水就快淹滿機艙了，他趕忙解開安全帶，落入海里，周圍一片黑暗，邱梓宸根本看不到亮光處，現在的水壓也打不開機門了。

    邱梓宸想起還有機長室，他穿救生衣，摸著座椅前進，各種呼喊聲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弱下，邱梓宸想起電影《鐵達尼號》的情節(jié)，海水很冷，絕大多數的人都死于低溫癥，這時保持體溫是活下去的關鍵，但逃不出去，不冷死也會被淹死。

    邱梓宸游向機長室時，觸碰到許多人，是已經死去的乘客，他內心的恐懼不斷蔓延，但只要活著便能再見到程奕，邱梓宸喃喃著程奕的名字，由于機身已經傾斜，駕駛艙已下潛近五公尺，邱梓宸體力幾乎透支，艙內氧氣不足，且內外壓嚴重影響到他的體循環(huán)，邱梓宸憋著氣下探到達機長室，他用盡最后一口氣四處摸著希望能摸出個洞讓自己鑽出去，不出所料，飛機前端因強力撞擊海面果然裂了大洞，邱梓宸剛想游出去，卻突然感到無法動彈，他回頭查看，是一女子拉著他的腳，不斷筆畫自己快沒氣了，要上去換氣再下來，請邱梓宸等她一起走。邱梓宸深深感受到，再不出去，自己將葬身里海，邱梓宸甩開他，游出機身，但他未察覺這里已到海下十五公尺左右，海里的氣壓壓迫著他的五臟六腑，邱梓宸無法再憋住氣浮出海面，游回飛機里也是死，他攤開雙手，任憑自己嗆入海水，在失去空氣的幾分鐘，邱梓宸恢復平靜，臉上看不出他面對死亡的恐懼，邱梓宸無法再想著程奕，他緩緩的，輕輕的，悄無聲息的，沉入海底，離開人間。

    「程奕，下輩子，你再來用盤子謀殺我吧。」

    ~

    飛機失事時，匈牙利時間晚間七點，機身完全淹沒于里海，晚間七點四十七分，臺灣時間凌晨一點四十七分。

    程奕在睡夢中聽見邱梓宸在呼喚她，她從床上驚醒彈了起來，程奕不安的看向邱梓宸送她的羊駝娃娃，羊駝脖子上的樹葉手鍊在程奕面前斷落，程奕愣了下，顫抖地拿起放在床頭柜的手機，有邱梓宸的訊息，在自己驚醒前約莫一小時傳送的。

    程奕點開訊息，有幾通未接來電，還有數則「我愛你」、「對不起」，程奕的眼眶落出幾顆水珠打溼在螢幕上，她控制著手不要一直抖動，點開最后一項訊息，邱梓宸的錄音「程奕，我愛你，對不起沒聽你的話，對不起你的生日我缺席了?！?/br>
    除了邱梓宸的聲音，音檔還夾雜著其他人的尖叫聲，程奕松開手機，癱在床上，無力地說著:「你騙我，你騙我……。」

    程奕掀開被子鑽進被窩，想著這只是一場噩夢，這是自己多慮產生的壓力，「你還活著，你還活著。我為什么沒阻止你，我應該要……你不要……。」程奕雜亂的說出不成句的話語，抱著羊駝，握著手鍊逃避現實。

    校方在半夜就接獲消息，邱梓宸搭上返臺的死亡班機。

    今天是程奕的生日，也是邱梓宸的忌日。

    邱父與邱母接到學校的通知，他們的兒子是餐服比賽世界冠軍了，還有，他在不久前，因飛機失事，永遠的離開了。邱母頓時哭坐在地上，她最愛與最珍貴的兒子，走了。

    根據校方說法，航空公司會提供機票錢給家屬，每戶至多兩人去到現場認遺體，因有些尸體打撈上岸已無法辨認臉部，只能靠家屬依據身形或死者特徵識別該人身分。

    早上，程奕照樣去學校，她相信，上午幾節(jié)課結束，邱梓宸就會在中午時回學校上課，全校將餐飲科選手的死訊傳了個遍，只有程奕恍若未聞。

    楊喬茵剛聽見消息時內心也是十分傷感，程奕怎么辦?今天，很復雜。

    程奕翹課了，她走去飲調教室，彎著身體看向里面，黑漆漆的，門鎖著，餐服教室也是，程奕貼在教室的窗戶上，無神的盯著里頭，看著以前的自己和邱梓宸發(fā)生的種種，她不想面對現實，可是學校到處都能聽見的八卦聲，令她感到窒息。

    「梓宸……海舒服嗎?很冷吧?那你還不起來，我現在貼著玻璃都覺得涼涼的，你也是很能忍耐?！钩剔容p聲說道:「你怎么都在做一些極限挑戰(zhàn)?翻校舍、在海里憋氣，有本事回來讓我揍幾拳，你知道你食言了嗎?」

    程奕哭紅了眼睛，坐在飲調教室外，抱著膝蓋埋頭哭泣，她，好想，好想邱梓宸。程奕靠著墻壁睡著了，她估計自己這幾天都會這么過日子。

    邱梓宸的父母來到學校替兒子辦理退學手續(xù)，順道收拾他放在學校的東西，還有，找到程奕，關心兒子的女朋友。

    楊喬茵向邱父與邱母表示程奕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并請他們在原地等等，自己去把她找回來。楊喬茵猜想程奕應該不至于跑到頂樓，于是先跑去他們邂逅的地方，也就是飲調教室，果然看見程奕正坐在外面。楊喬茵叫醒程奕，告訴她，邱梓宸的父母來找她了。程奕恢復意識時，仍保持沉默，關于邱梓宸的一切，她皆不知如何面對。

    邱父與邱母看楊喬茵許久未回，猜測是程奕躲起來了不愿見到他們觸景傷情，于是二人沿著楊喬茵離去的方向跟著上了四樓便看見楊喬茵抱著程奕安慰她的景象。

    楊喬茵察覺動靜，看是邱梓宸的父母，于是松開程奕，留給三人一點空間。

    邱母坐在程奕身旁，輕柔的撫摸她的頭發(fā)，說道:「程奕，我是邱阿姨，梓宸的mama?！?/br>
    過了許久，程奕才抬頭，依舊默不作聲。

    「梓宸他，需要有人帶他回來，航空公司會提供兩張免費的機票讓親屬去里海認尸，我們家的信仰對于死亡是沒有招魂儀式的，那里應該也沒地方讓家屬招魂……總之，我們想和你說，不出意外的話，預計后天下午五點，梓宸會被送到臺南市立殯儀館，你到時想來便來，不想來也沒關係，沒有人會怪你的。」邱母的語氣滿懷無奈，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講出這些話相當于強迫他面對兒子已不在了。

    邱父緩慢蹲下，遞給程奕一封信，說道:「里面是梓宸出國前寫好要給你的信，還有梓宸mama的電話，若找不到梓宸在哪里，便打電話跟我們說一聲。」

    說完，邱父扶起妻子，離開學校，程奕看著信發(fā)呆，反正，不會比邱梓宸的死來的更糟糕吧?

    這封信的內容確實是邱梓宸寫的，即是他在飯店寫給程奕的情書，請父親幫忙過目的那封信，邱父母討論過，不想讓兒子什么都沒留給程奕，于是邱父模仿邱梓宸的字體抄寫情書。

    程奕打開信封，抽出信紙閱讀信件內容。

    「程奕:

    其實我覺得我們的緣分挺奇妙的，你拿盤子攻擊我的時候，我一眼認出你是我在幼稚園就偷偷暗戀的女孩。哈哈，你不知道吧?我之前有小住高雄一段時間，因為家里在裝修，我去外婆家住，順便借讀那邊的幼兒園一個禮拜，我剛進教室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小女生坐在旁邊哭，我問她怎么哭了，她說她喜歡的羊駝玩偶被搶走了，于是我跑去幫她搶回來。說到這，你應該有印象吧?當然，從你在高中『剛』認識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已經忘記我是誰了，因為你聽到我的名字沒有任何驚訝的反應。

    其實，看你那么勇敢，敢攻擊『小偷』那瞬間我有疑惑一下，印象中你就是一個愛哭包，但是哭起來很可愛。之后透過你喜歡羊駝、特別會畫畫，還有你們家居住的縣市，我超級確定你就是那個讓我愛戀十年的女孩。

    你以前很常被欺負，我告訴你要懂得保護自己，于是，你在我上課的最后一天，跑去搶回玩具，還對對方做鬼臉，當時的我，真的覺得你好可愛。跟你告白的時候沒告訴你，喜歡你的理由還有這一大段。你是我從小暗戀到大，從未變心的愛慕對象。我喜歡你。邱梓宸。二零二二、九月?！?/br>
    因為邱父不清楚兒子和程奕在高中相識的詳細時間，所以他只寫上九月，避免讓程奕發(fā)現日期有問題。

    程奕反覆讀著信，又哭又笑:「原來，我們這么早就認識了。斷掉的緣分又被牽起來了，這次，可以再牽一次嗎?」

    煎熬的度過一天，程奕在楊喬茵的陪伴下回到家，程奕早覺得疲憊不堪，她坐在書桌前，一字一字讀著信件內容，彷彿刻骨銘心的讀完，邱梓宸就能回來了。

    半夜，楊喬茵傳來訊息，是段影片「知道你很難過，覺得很空虛，你們那些時光只能靠自己回憶，我想......這東西你看了可能會更難過，但我希望你看到的是學長帶給你的快樂與溫暖?！?/br>
    程奕點開影片，滿是她與邱梓宸獨處時的照片投影與影片。在圖書館幫邱梓宸設計咖啡拉花的圖形、還有兩人在金石堂挑選直屬的禮物，看到這畫面，程奕不禁納悶想著，那天，楊喬茵不是說她睡過站嗎?程奕笑了，楊喬茵真是個說謊專家，接著是程奕說要請邱梓宸吃火鍋，他們在校門討論店家資訊，對了，那日早上，程奕被詹老師搧了巴掌，因為不想邱梓宸為了保護自己而影響比賽心態(tài)，最后是邱梓宸替自己第二次解圍，這么說來也是最后一次了，兩人在教室聊天的樣子。

    程奕不斷重播影片，抱著信，又哭又笑，「你回來好不好?不是說死人可以託夢嗎?」

    這是程奕第一次面對死亡，最親近的人離世，在自己生日當天。逐漸清晰的啜泣聲散出程奕的房間，程奕躺在床上，失魂般喃喃自語:「知道我的手圍，知道我喜歡的東西，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甚至從小時候就喜歡我了，你怎么會不知道我很想你?」

    思念蓋過程奕其它的思緒，在床上發(fā)呆了許久，程奕坐回書桌，提筆寫下:「知道嗎，如果讓我選擇要不要和你再牽上瓜葛，我會說不要，因為你的離開總是強迫我成長，其實阿，我很痛恨自己沒有堅持要你搭別的航班，這樣你就不會走的這么突然，邱阿姨他們一定也很想你，如果只有一次託夢的機會，你去見見父母，不要來看我，我可以調整好情緒的，只要別讓我以為你還活著......」程奕拿起樹葉手鍊重新綁上斷掉的地方帶在手上，又傷心了起來。

    一團黑霧一直看著程奕的行為，她看她為了他的死，究竟有多么傷心，她不相信世上有真心向愛的人，可能他很愛她，可她對他的死不以為然。這團黑霧便是鬼無恙，和邱梓宸達成協議后，使用一些法術來到程奕所在處，看著程奕，鬼無恙有了一點想法，一個能考驗雙方的儀式。

    程奕疲倦的睡在書桌上，突然，她似乎聽見邱梓宸再喊著自己的名字，程奕的房門響起「叩、叩」幾聲，她忽地驚醒，以為是父母來關心自已，便急忙擦乾眼淚前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