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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兩輩子加一塊都鮮少求人,不免臉皮微紅:“姨父見過我那妾了,也知她是荊河柳家的人,外甥想……為她求一塊御賜免死金牌。” 大太監(jiān)嘴角一抽:好一個獅子大張口,魏四小姐當(dāng)真不客氣! 御賜免死金牌,那是能隨便求的嗎? 他又道:前頭還喊“陛下”呢,這會倒是曉得喊“姨父”,姨父姨父,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陛下都不能薄待這外甥女,四小姐這是有備而來啊。 先時以姣容公主的事作為突破口,趁著陛下心軟起了憐惜愧疚之情,該要的一點不含糊,該拿的半點不手軟。 厲害。 是個人物。 算計了人心又不失坦蕩,難怪娘娘喜歡。 因女兒一事季縈確實對她懷有說不明的虧欠之意。 他與皇后多年教導(dǎo),膝下的女兒還是頭也不回地長成他們最不想看到的樣子,這是為人父母的無奈和無力。 看著老實跪在玉磚的外甥,季縈腦海浮現(xiàn)的卻是多年前乾寧宮里倔強(qiáng)忍哭的孩童。 小女孩下唇被咬破,固執(zhí)地盯著自己,要他給她一個交代,一個公道。 仿佛他若存心偏袒女兒,她就會對整個皇室失去希望。 那樣脆弱又決絕的眼神,令他銘記至今,此刻想起心都會受到微妙觸動。 季縈耐著性子問道:“朕能問你,為何要請朕賜下免死金牌?” “因為她太弱了,我希望即便沒有我在,在受到欺負(fù)的時候她也能有依仗毫不猶豫地出手反擊。 “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做我的妾有段時日,我從不虧待自己人?!?/br> 她說得擲地有聲,季縈似是懂了,看著她的眸光溫和慈愛:“你性子剛直,寧折不彎,何不為自己求?” “陛下也說了,臣女寧折不彎,折就折了,臣女不為自己求!” 折就折了? 季縈失笑:“朕記著儀陽侯可不是這般性子?!?/br> “臣女?dāng)嗖粚W(xué)他!” 御書房內(nèi)不時傳來陛下柔潤快活的笑聲,內(nèi)侍們打心眼里佩服四小姐哄人的能耐。 一刻鐘后,正欲離去的魏平奚停下腳步。 “敢問陛下,在您心中我母親是怎樣的人?” 她忽然問起侯夫人,季縈沉吟幾許:“魏夫人乃皇后親妹,賢良淑德,不失為女子典范。” 中規(guī)中矩的回答。 魏平奚面上露出笑容:“臣女告退?!?/br> 她一步步離了御書房,背對著無人看見她攏起的眉,一霎繃緊的指節(jié)。 無人知她心底的疑惑糾結(jié),她朝著折花殿的方向行去。 大太監(jiān)楊若為陛下續(xù)上一杯新茶。 “你覺得她如何?” “回陛下,奴覺得四小姐此人甚妙?!?/br> 季縈眉目含笑:“怎么個妙?” “聰明,果敢,氣派?!?/br> “氣派?”季縈笑道:“不錯,仗著朕心中有所虧欠就敢獅子大張口,的確氣派?!?/br> 這氣派不止于此,大太監(jiān)沒說,陛下也沒問。 “杳兒如何了?” “公主和太子大吵了一架,眼下已經(jīng)身在福壽宮了?!?/br> 季縈閉上眼,喟嘆一聲:“隨他們鬧,朕倒要看看,這深水里翻的是什么浪?!?/br> …… 午后時分,內(nèi)侍抱著一應(yīng)物什隨四小姐趕往折花殿。 魏平奚此行收獲頗豐,眼看郁母所需的藥材俱已找齊,一樁心事放下,她也算對身邊的美人有了交代。 她腳步輕快,人剛到折花殿門口,銀錠急慌慌迎出來:“小姐,姨娘被福壽宮的人帶走了!” …… 福壽宮,太后寢宮。 退回幾十年正值陛下年幼,大炎朝的興衰命脈掌控在姓燕的女人手中。 燕繪十五歲入宮為妃,彼時后宮還是皇后掌權(quán)。 十年沉浮,燕繪由妃位升至后位,生生將有賢后美名的殷筠從鳳位扯下來,殷后慘遭陷害,被怒極的先帝貶為妃。 同年,殷筠在合歡殿生下一子,即為當(dāng)今陛下。 先帝有子七人,殷筠離奇而亡后,皇四子季縈忍辱負(fù)重做夠常人不能做之事,終于在幾位兄弟博弈中異軍突起成為最后贏家。 那時,四皇子十一歲。 十一歲的四皇子勢單力孤,奉燕繪為母,做了將近九年的傀儡。 及至幼帝大婚成人,燕太后垂簾聽政不肯放權(quán),臣民敢怒不敢言。 卻終有敢言之人。 柳子承城樓一罵背上全家被殺的風(fēng)險,若非季縈以帝王之尊攔下太后落下的屠刀,柳家全族恐怕當(dāng)日便會血流成河。 太后心性手腕非一般女子可比,然而在福壽宮更多老人看來,太后對姣容公主好得沒了邊。 季青杳趴在皇祖母膝蓋痛哭流涕:“祖母,魏平奚欺人太甚,她一來我就成了宮里的笑話,要不是您回來,孫兒根本不知去給哪說理……” “太可恨了,杳兒莫哭,哀家給你討回公道?;屎笮惺缕H,不就是一個妾,砸就砸了,怎么還來懲罰親生女兒?”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太子竟然也偏幫外人,到底誰才是他親姐?他好不容易從塞北回來,結(jié)果回來就氣我……嗚嗚……皇祖母,您得給孫兒評評理呀!” “好好好,評理,評理?!?/br> 燕太后摟著心肝孫女好言好語哄了幾句,眼看要哄不住,她聲色俱厲:“那妾帶來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