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枝心潮暗涌，紅著一雙柳葉眼看著對方，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郁母掙扎著醒來。

    魏平奚不緊不慢松了手，含笑的眸子不時看向郁枝，郁枝被她看得臉熱，忙坐到床沿：“阿娘，阿娘你還好罷？”

    郁母遭此一劫，醒來意識恍惚，問候了幾句才記起先前發(fā)生之事。

    得知人在醫(yī)館，刁家母子受到了應(yīng)有的教訓(xùn)，又得知是被“枝枝的朋友好心送來此地”，起身就要對人道謝。

    “伯母慢些?！?/br>
    四小姐舉止有度，端的是大家閨秀氣派，親自攙扶郁母躺回床榻，她笑：“我與枝枝一見如故，她的阿娘即為我的阿娘，幫您便是幫我，我所為算不得什么，真教不長眼的折辱你們，才是我的不是。”

    這話聽起來委實真摯熱情，熱情地過了頭，郁母心肝驚顫一下，藏在薄被的手攥緊，不自在道：“還是，還是多謝你了?！?/br>
    郁枝只當(dāng)阿娘聽得云里霧里，暗嗔四小姐多嘴，萬一被阿娘聽出來……

    她小臉燒得紅撲撲的。

    魏平奚真心認(rèn)為她這樣子好看——面若桃花，萬分嬌柔，看一眼想欺負(fù)，看兩眼，想剝了衣服欺負(fù)。

    “今日，今日就多謝四小姐了！改日我再登門道謝。”

    說了沒幾句話她開始趕人，魏平奚介意被她趕，斜睨她，郁枝面紅耳赤地把錦帕塞回她掌心，反被人扣住手腕。

    呼吸可聞的距離，阿娘還在這！

    郁枝急得想掙脫她。

    四小姐四肢纖長，不動內(nèi)力只憑這一身的好氣力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禁錮美人，瑞鳳眼睥睨霸道，妙手握著錦帕不動聲色地塞入美人衣領(lǐng)。

    瞧著郁枝倏然睜圓的眼，她曼笑出聲，趕在郁母驚疑發(fā)問之前，退開一步，微微頷首：“伯母，晚輩先走了，改日再來看望您?！?/br>
    她悠然轉(zhuǎn)身，大有做了壞事全身而退的囂張。

    門吱呀一聲關(guān)好。

    房間靜默半晌。

    確定人走了，郁母坐不住：“枝枝，枝枝，她是誰？她怎么你了？”

    郁枝心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不知是被阿娘驟然刨根問底，還是被四小姐那一舉鬧得。

    指尖拈著錦帕從領(lǐng)口出來，她揉揉臉：“是、就是我之前和阿娘提起過的朋友，她沒怎么我，和我鬧著玩呢。”

    郁母眼瞎心不瞎，急著招了她往床沿坐：“枝枝，她……她是不是對你……”

    “她怎么了？”郁枝佯作無辜。

    “沒怎么……”

    瞎眼的婦人記起很久以前的舊事，長聲一嘆。

    摸索著捉了女兒的手，她語重心長：“枝枝，娘忘記提醒你了，這世道不僅男人能欺負(fù)女人，女人也能欺負(fù)女人，出門在外，要小心啊。”

    郁枝乖乖應(yīng)下，末了柔聲道：“阿娘，四小姐是好人?！?/br>
    哪怕她不是大多數(shù)人心中的好人，可前后兩輩子，都是她們的大恩人呀。

    魏平奚興致滿滿出了醫(yī)館，走前留下一錠金子給老大夫，囑咐他好生照料這對母女。

    刁家母子挨了一頓毒打，以偷竊、故意傷人的罪名被扔進(jìn)官府大牢。

    魏家差人往府衙遞了話，保他們后半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狠厲作風(fēng)，像極那位傳說中的四小姐。

    一日之內(nèi)刁鐵柱沒了第三條腿，第二條腿也被牢里的死囚打斷，刁婆子受激過度變得瘋瘋癲癲。

    耳聽翡翠說起后續(xù)之事，魏平奚冷冷一笑：“派人把那婆子的瘋癥治好，我要她意識清醒地看著兒子被人上得死去活來?！?/br>
    勛貴世家的嫡女，數(shù)不清的風(fēng)流墨里獨獨用了最糙的一字，看清她眼底的狠辣漠然，瑪瑙低聲應(yīng)是。

    惹誰都不要惹四小姐。

    四小姐的東西，膩了，不要了可以，倘被人覬覦，就是犯了忌諱。

    翡翠剝好鮮果喂到小姐嘴里，魏平奚吐出果核，玉扇在指間翻轉(zhuǎn)。

    “小姐笑什么？”

    “笑有人分明動了攀高枝的心，還嬌嬌怯怯的不敢妄動一步。她若大大方方來尋我，我還能高看她一眼?！?/br>
    “稟小姐?！?/br>
    魏平奚眼皮輕掀，單手托腮：“嗯？”

    “郁姑娘在外求見?！?/br>
    魏四小姐一霎綻開笑顏，仿佛間比起外面的春景，這才是真正的春暖花開。

    ……

    郁枝趁阿娘熟睡跑出來，獨自頂著一輪暖融融的太陽杵在別院門口。

    眷心別院。

    這是她第三次站在這。

    頭回來時的忐忑與上次在此地徘徊的糾結(jié)恍惚是昨日發(fā)生的事。

    她一手按在心口，問自己：可會后悔？

    郁枝眼前掠過當(dāng)日與阿娘在小院孤立無援的絕望，想遠(yuǎn)了不禁想起前世的凄苦。

    她名為郁枝，卻無枝可依，阿娘患有眼疾還需要她來供養(yǎng)，她沉沉吸口氣望向‘眷心別院’的金字匾額，心想：就賭這一回罷。

    再不濟(jì)，也該比前世好一些。

    被一個欺負(fù)，和被好多人欺負(fù)，她選前者——被四小姐欺負(fù)。

    “郁姑娘，快快請進(jìn)?！?/br>
    這次再來，仆婦態(tài)度好了不止一丁半點，郁枝身上穿的還是初次來此的那身褪了色的刺繡妝花裙，她挺直腰身，目不斜視地邁進(jìn)去。

    別院的大門轟得一聲關(guān)閉。

    她忍著沒回頭。

    采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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