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病公子失敗后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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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寧一言不發(fā)地默默走著,低垂的視線內(nèi)猝不及防地撞入那頭嘶嘶磨牙的惡犬。它被拴在一名士兵手中,四爪下壓著的白骨已被啃食干凈,全身粗亮的毛發(fā)在雨中髭豎,喉嚨里沖她發(fā)出陣陣低嚎。 劉知州見狀,往它身上揣了一腳:“不長眼的畜牲,竟敢對著貴人亂吠,白瞎了這般好吃好喝地供著你!” 江愁予自后面慢悠悠跟上。 “知州這條狼犬,皮毛倒是油光順滑?!?/br> “江大人說笑了。它平日里都以活雞鴨喂養(yǎng)著不說,一天到晚在監(jiān)獄營子里胡竄,難免揀著些殘肢碎末加餐。”劉朔跟著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這畜牲前不久也是好運,方才又撞見兩個私渡的男人,這又吃得鼓腹含和,皮毛怎么能不光滑油亮?!?/br> 這些話通過嘈雜夜雨,混混沌沌地傳入江晚寧的耳里。 她一時不及反應(yīng),神色惘然地跟著前面的知州走。 她所處的牢房規(guī)制其實比旁的地方好上許多,泥地上沒有爬著蛆蟲的腐rou糞物,沒有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反倒開了扇四方監(jiān)窗,映入的清冷冷月色照著縮在潮濕草堆里的她。她畏懼甬道里吹來的嗚嗚的風(fēng)聲,畏懼江愁予和知州的所說的一切,畏懼腦海里不覺浮現(xiàn)的紅白相間的腿骨。 空蕩的牢房只有她一個人,她卻恍惚覺得與許多鬼魅挨擠在一起,只能把自己縮得小一些、再小些,恨不得自己能與墻角鑲嵌一起。 腥風(fēng)血雨的夜晚與間斷間續(xù)的驚嚇使得她發(fā)起了高熱。 那些她不能理解的語句,在這時候卻一下子清晰起來。 什么叫“先前有個穿著黑色衣物的男子,私渡后成了旁的腹中之物”; 什么叫“這畜牲運氣好,碰見兩個私渡的男人才吃得鼓腹含和”。 世上怎會有這般巧合的事情,怎能會正好發(fā)生在她與杜從南約定的時間,又怎么會是兩個身著黑衣的男子。杜從南與他的下屬應(yīng)該離開了罷,否則江愁予怎么可能一次也不曾在她面前提及他?那么江愁予與知州口中的黑衣男子是誰,為惡犬啃嚙的又是何物? 倘若杜從南與他下屬真的被緝拿了…… 她不敢想、她丁點不敢往那方面想。 固然圣上于舉國頒布了緝拿端王同黨一行人的懸賞令,甚至準許當(dāng)庭誅殺這群人,然而她卻害怕杜從南與他手下尸首置于犬腹,是被她所牽連。 外面雨漸歇了,她的睫毛還在濕濕嗒嗒地下雨。 她極冷,蓬紅面頰瑟縮在濕透春衫里,拼命地縮在角落里汲取干草堆的溫暖。來源于外界的幽暗閉塞環(huán)境與精神上瀕臨崩潰的情感夾擊著她,避無可避,促使她渾身上下都巍巍地發(fā)抖,甚至意識模糊地溢出含糊的細細哭腔。 闃寂夜晚將她聲音傳開,傳入隔壁的一間房里。 這間房一直空置著,遂將它視作獄卒臨時休憩的場所。不過它暫時被另一個人借用了過去,里面東西沒少,照例是一只破爛方桌與四條橫凳,只不過這時候它上面橫七豎八地倒著三壇酒罐,皆開了封,溢出釅烈的酒氣。 安白在一邊默默站著。 安白是他貼身的小廝,隨他一路南下,怎會不清楚他鎮(zhèn)定的表象下是不可計數(shù)的方寸大亂。這段日子他親眼目睹著他有條不紊地出入徐州、荊州等地,言笑晏晏地與當(dāng)?shù)毓賳T觥籌往來,最后抵達蘇州城內(nèi),卻也見過他夜夜枯坐和飲酒,最終沾染上像他父親一樣酗酒的惡行。 日月將他切割成兩個人,致使他在溫和與乖戾的邊緣游離徘徊。 安白小聲地提醒他:“夫人好似哭了……” 江愁予恍若未聞,悶頭飲酒。 隔間女郎細弱的抽泣如銀針一般地扎著他的太陽xue,他卻將自己連綿不斷的頭痛歸咎于喉嚨里辛辣的蘇州酒釀,更試圖借此來麻痹脆弱不堪的思緒。 然而他的疼痛愈甚,紊亂的思緒無果。 她讓他痛,以他的睚眥必報的性子必要讓她痛回來,然而這么一個小小的人仿佛從他血骨里長出來似的,一哭,激得他百骸都疼。良久,他僵冷泛白的唇角微微動了動,“你回趟驛站,讓蒹葭白露帶些換洗衣物和厚實些的被褥過來陪她?!?/br> 安白一愣,有些吃驚,很快又應(yīng)下,急匆匆地出去。 不過遠去的腳步聲倏爾又靠近,安白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地方略一躊躇,道:“奴才原本想在夫人那處點盞燈,見夫人雙靨通紅、吐納有些吃力,喊了幾聲不見應(yīng)答,恐怕她有溫病之癥……她好像在喊、在喊……” “……喊什么?” “喊……您的名字。” 江愁予呼吸一滯,胸口仿佛被人打了一記悶拳。 他眼眸駭然掠過安白:“不曾聽錯?” 安白兩股莫名顫抖:“不、不曾聽錯?!?/br> 隔間的江晚寧整個身子都深埋在亂草堆里面,就像是安白所說的,額上灼熱燙手的溫度燒得她粉淚涔涔,美目渙散。當(dāng)江愁予挨著她的肩膀?qū)⑺銎饋頃r,她猛得一繃身子,像是撿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緊緊將他纏住。 江愁予面上的陰郁之色稍霽。 左不過他的想法在此刻還未作廢,但凡她愿意低頭朝他認個錯,或者叫聲“江愁予”,她和杜從南跑了的事便就此既往不咎算了。她年歲還小,心性還未成型,外邊不三不四的人幾聲將她哄出去也是正常的,該死的人是杜從南而非是她。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此事過后長長記性也就罷了。 懷里的小女郎還在顫抖,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將他的衣袖扯得崩直成一條線。因為高熱而干涸的唇瓣如干枯玫瑰,一聲聲溢出如同挨凍了的小黃鶯的叫聲:“江愁予、江愁予……” 他應(yīng)了聲。 緊接著聽她道:“那頭狼犬吃的……” “先前你見到那頭畜牲啃的,不過是頭牛的腿骨罷了,不是你多想的那種東西?!苯钣柚父箵嵘?,摩挲在她試圖張開的、喋喋不休的嘴唇,這時候有心思與她解釋了,“我與劉朔說的話半真摻假,說的那些讓你害怕的,不過是你不聽話,讓你長長記性罷了?!?/br> 江晚寧愈發(fā)急切地拽住他的手腕。 “那、那么你和知州說的兩個黑衣人……” 江愁予有一半晌沒說話:“腓腓打聽他們做什么……” “我不過、是,有些好奇?!?/br> 江愁予覷著她心虛的神色,眼中的幾分溫存在頃刻之間褪了個干干凈凈。摁在她唇瓣上的指尖驟然使力,將她干枯唇瓣碾磨得近乎充血,這才放下手冷笑一聲:“安白與我說你病著了,我看著你倒是精明得很……和我打聽那兩名黑人,恐怕不是你的目的罷?” “或許腓腓是要問,杜從南被我弄到哪兒去了?” “他如今,安危如何,可有恙?” 第59章 縱使到了白日, 天穹之上依舊盤踞著鉛塊一般的灰白卷云,萬籟皆湮沒在狂風(fēng)暴雨后的罹難中,疾風(fēng)掠過, 草木喑喑。一輛裝飾繁貴富麗的馬車穩(wěn)當(dāng)?shù)赝T谫F人下榻的驛站邊, 知州劉朔一路小趕著過來掀簾,點頭哈腰地將抱著女郎的郎君送進門。 這是一座典型的蘇式建筑的驛站, 樓廊汀岸,投甓招瓊。房間里的獸金炭火溢出暖融融的氣息,四面綴以藍田暖玉,地鋪色澤柔和的繡花毛氈, 精致的鑲玉牙床上凌亂地擺著些文牘書冊, 彰顯這件屋子的主人在這里住過一段日子。 前不久就吩咐下去的婢女已經(jīng)在屋中候著江晚寧了,她們手上的青漆盤里托著潔凈的衣物與洗漱的盥具。頂著上頭郎君那種寒氣逼人的視線,一眾侍女都兢兢戰(zhàn)戰(zhàn)地為江晚寧褪衣除襪, 等到要為她沐浴的時候,抬起頭時竟發(fā)覺江愁予早離開了。 等他再一次過來時, 適逢江晚寧一帖治療傷寒的湯藥灌下肚。 驛站的侍女不如家里的細致, 伺候完她便退下了, 她竟不知什么時候從牙床上滾到了毛絨絨地上。疲倦微微泛粉的眼皮子半闔著, 像棲落在枝椏上胡蝶的鱗翅, 間或呆滯地眨。看得出她意識在清醒與迷糊的邊界游離, 江愁予走到了她面前都不及反應(yīng)。 趁著她被下人伺候的功夫里, 他亦出去簡單梳洗了。 姿容既好, 神情亦佳,眉目如畫, 灼灼有光, 類昔日公子。 正當(dāng)江晚寧怔忡之際, 忽而見他俯身,冰涼指尖輕輕一觸她的臉頰。 半晌后他幽幽地笑了一聲,起身慢條斯理地在太師椅上坐下,道:“把人帶進來罷?!?/br> 外間的門應(yīng)聲而開,隔著一道薄薄蟬紗圍屏,江晚寧依稀辨認出走進外間的人是他身邊的蘇朔。蘇朔手中提著條粗麻大繩,仔細看了看,上頭栓著的竟是知州養(yǎng)的那頭惡犬,此刻它的前爪不斷地往后刨,喉嚨里冒出一連串如咒罵一般的嘶吠。 江晚寧搖晃著支起身子站起,不由得朝他看了一眼。 江愁予目光與她撞上,沉寂無波的眼中隱約掠過興奮之色。 她竭力壓制住心頭竄騰的惶惶不安,垂目看去,渾身上下皆在這一剎冷了下來。 外面緊接著被帶入的人竟是杜從南,他口被膠布封住,手腕腳腕上帶著沉重的枷鎖,尖銳利器上黏著一層血痂,隱約露出他腿上的白骨。仿佛是有所感知一般,杜從南入屋后一眼都不曾掃過身邊的惡犬,反而是直栽栽地往圍屏后盯著。 江愁予亦有所發(fā)覺,譏笑似得扯下唇,朝江晚寧攤開手。 “過來。” 江晚寧面容蒼白地看著他,纖細身影凝然不動。 “過來?!?/br> 她好似才在這一刻聽懂他的話似的,白皙赤足在絨毯上蹭蹭,躊躇地朝著他小步邁。她向來是個康健的小女郎,十六年里不曾鬧過重病,這場來勢洶洶的溫病卻一下子掏空了她的身子,又像是怕他,在距離他三步之內(nèi)一下子丟了力氣,要軟趴趴往地上倒。 江愁予及時拽住她的手腕,力氣稍微大了些,她的上半身順勢栽進他懷里。 吃力的呼吸、遲鈍的胸腔里一下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是他的氣味,和從前一樣的氣味。江晚寧突然之間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撐開他的胸膛,暈暈乎乎地站起來。 他看著她對他一副棄如敝履的模樣,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 “坐上來?!?/br> 周圍沒有別的椅凳,只有他的一雙腿。 江晚寧臉頰猛得漲紅,心中生出羞恥。 驛站場合特殊,里面所有的房間里埋藏著數(shù)個機關(guān)不說,便是連這圍屏都別具匠心。她方才沐浴時聽婢女們提起過,這面圍屏從外往里看其實并不十分清晰,反倒是從里往外看一覽無余。彼時杜二郎還在往里眺望,看得見看不見另當(dāng)別論,她總不能當(dāng)著旁人的面作出不知羞的事。 他約莫也知道她是不肯的,淡淡地岔開了話題:“可想知道,為何我讓人帶他與這狼犬進屋?” 江晚寧耷拉下眼皮,一聲不吭,根根分明的長睫翹挺挺,蒼白之余帶著幾分倔強。 “你昨天夜里不是懷疑是我殘害了他,置他尸首于犬腹?”溫潤如玉的嗓音,看似不入濁世的謙謙佳公子,說出口的話卻仿佛在討論一件再不過稀松平常的事情,“腓腓知道我為人的,我豈能平白被扣上這種帽子?思來想去,干脆坐實了此事罷?!?/br> 江晚寧呼吸一滯,纖長睫毛似被淚珠鞭打下的巍巍抖動。 “你要我、你要我怎么樣才能……” “怎么樣才能放過他?”他直白地,“這就要看腓腓的意思了……” 二人之間的對話聲音低弱,卻并不妨害傳至外間。杜從南似有所察覺,縛在手腕腳腕的鐐銬叮當(dāng)作響,被封住的口中不斷地發(fā)出嗚嗚聲。隔著花團錦簇的一扇圍屏,江晚寧張開雙腿坐上去,柔荑顫抖地攀住他的脖頸,任他低慫著腦袋索求。 “好、好了罷……你快把他帶下去……” 江愁予懶散抬起頭,冷白的臉,唇卻是瀲滟的。 “就這么擔(dān)心他安危?” 江晚寧摳著他的肩膀,心悸地張著唇瓣喘氣。 他緊接著:“那晚我被他刺傷,你可有像擔(dān)心他安危一般地擔(dān)心我?” 他不出意外地感覺到手里人兒搖搖欲墜地瑟縮腰身,看到她蒼白如紙的面容中流露出一種慌亂而震驚的表情。于是他的語氣愈發(fā)詭譎晦澀了,道:“倘若今日非要你選,我和他兩個之間你會作何選擇?” 他的話不亞于平地驚雷,讓她一時反應(yīng)不及。 軟綿綿的掌心里忽而被塞入一把沉甸甸的短劍。 溫病燒得她四肢酸軟,那一柄劍脫力摔在地面。 他撿起,再次塞入,如此來回四五次,總算讓她拿好。 “綁來杜從南喂犬一事已是覆水難收,你本是我的,并非讓我占些皮rou便宜,他便能因此茍活?!苯钣瓒⒅?,“當(dāng)然了,我亦不愿把事情做得太絕。你若真不想讓他死、不愿見他喪生犬腹,我不妨為你指條明路,那便是,殺了我?!?/br> 他說完這番話,江晚寧才意識到他先前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