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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贖病公子失敗后 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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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史中丞遇刺的事情傳入禁宮, 圣上聽聞消息后勃然大怒, 派出了錦衣衛(wèi)緝拿犯人的同時, 囑兩名御醫(yī)前來探望。府上一時間人進人出, 絡(luò)繹不絕。

    直至丑時時分, 一盆盆的盛滿了血水和紗布的銅盆被婢女魚貫捧出。

    “郎君的傷口約莫有四指深,可見那個刺客是下了死手的。好在咱們郎君吉人有天相, 沒有傷到要害, 卻因為失血過多了, 還需在榻上躺個幾日。”安白覷了一眼江晚寧的神色,將御醫(yī)的話轉(zhuǎn)達給她,“麻沸散的藥效再過一柱香的功夫便能散去,夫人若擔(dān)心,進去看看也是無妨的?!?/br>
    江晚寧沖他略一點頭,輕聲道謝。

    因為哭過,江晚寧的眼皮子有些浮腫,每回抬起眼睛就像是舉著千斤頂,看什么物件兒都倒影著重重疊疊的陰翳。邁過門檻的時候險些被絆倒,被涼夏攙了一把。

    她感受到?jīng)鱿念澏兜氖?,輕輕一捏,幾不可聞地開口:“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過來問你在房里看見過什么。你就說你是被那個人一掌劈暈的,把自己摘干凈便好了?!?/br>
    涼夏聲顫:“那夫人呢?”

    江晚寧腳步一頓,晃了晃神。

    他是個心思縝密過了頭的郎君,僅僅將房間環(huán)視一圈,看兩眼杜二郎的穿衣打扮,便已將刺客的身份粗粗篩選了一遍。若他再窮追不舍地問上個即便,江晚寧難保自己會不會說漏嘴。

    然而事已至此,開弓已無回頭箭,江晚寧只能硬著頭皮上去。

    “他不會將我怎么樣的,你放心。”她說這話是為了寬慰涼夏,卻也不由自主地帶上兩分篤定。

    江愁予對她的癡迷、江愁予對她的喜歡是枷鎖,以一種強硬的姿態(tài)縛住了她,使得她渾身桎梏、如臨深淵;以一種扭曲的形態(tài)銬上了他,令他在自己的底線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江晚寧坐在圓凳上,看著年輕郎君昏睡的面容,便是這樣想的。

    她無法回應(yīng)郎君過分沉重的感情,對她來說是一種折磨,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想起過去他所做的、極端得過了頭的事情,江晚寧便感到一陣陣頭皮發(fā)麻。

    一燈如豆,圓潤的一圈圈光暈在郎君眉眼處埋下落影。斜射下來的的圓形黑斑如一只頑皮的哈巴狗,在郎君深邃的眉眼滾來滾去。他闔目時長睫卷翹,溫順得不得了的樣子哪里會讓人覺得他是個窮兇極惡的人。

    想想自己之前被他的模樣蒙蔽了多久,江晚寧忍不住氣結(jié)。

    “討厭鬼?!?/br>
    卻見他睫毛抖簇,睜開愁緒蘊藉的眼。

    江晚寧心下一慌,怕他聽見她的嘀咕。

    只聽他有些驚喜地拖長語調(diào):“腓腓?”

    他因為過度失血而顯得有些虛弱,然而這并不礙于他神志清醒。江晚寧的指尖無意識地用力掐進手心,等候著他疑神疑鬼的質(zhì)問。

    “我有些口渴了,能否替我倒杯茶水?”

    他的傷口落在小腹,上面包裹著厚厚的繃帶,很難坐起身。江晚寧沒說什么,只將巾帕用水浸泡過一遍,覆在他的唇瓣上滋潤著他的干涸。

    江愁予的視線膠著在她臉上,喉結(jié)滾動。

    “多謝腓腓?!?/br>
    她不吭聲,手背卻被他的視線燙得一抖。

    左右他的傷處因她而來,稍微照顧他一下便算作對他的彌補罷了。江晚寧垂下眼簾,正打算將手帕重新用茶浸一浸時,突然聽到門外邊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

    “夫人,您能不能出來一趟?”

    “府上侍衛(wèi)辦事不利,到現(xiàn)在都未找到刺殺郎君的真兇。侍衛(wèi)覺著……刺客與夫人在房間里共處過一段時間,故而侍衛(wèi)遣奴才來問問夫人,夫人可有主意到侍衛(wèi)身上有無什么顯著特征?”

    果然,該來的總會來。

    江晚寧背對著,擰著濕帕:“我……”

    “既知道自己辦事不利,不繼續(xù)去找人而來找腓腓是何種道理?”未等江晚寧開口,江愁予已經(jīng)冷聲打斷,“難不成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們吃穿,養(yǎng)了一群只做擺設(shè)的飯桶?”

    安白冷不丁被兇了下,沒敢多還嘴。

    一方面他是顧及著郎君初初醒來,不想說些不好聽徒惹他生氣;一方面則是他畏懼著郎君,確實不敢還嘴。安白默默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見郎君遲遲不讓夫人出門,嘆了聲氣,讓侍衛(wèi)繼續(xù)去找人。

    房間里,江晚寧忍不住微微覷他一眼。

    江愁予笑:“怎么了?”

    “你怎么不讓他們問,萬一我知道……”

    “那個人用劍抵著你,你頸上已冒出些許血珠了。你素來嬌弱,從前在楚國公府時最怕的人便是長相粗陋、腰佩大刀的莽漢?!苯钣璩粤Φ厣焓?,微涼的手背輕觸她的一下,“你被歹徒挾持的時候臉都嚇白了,我總不能,讓你再去回想那一幕?!?/br>
    現(xiàn)在想想,似乎也是的。

    每每她驚魘醒來,他給她攬到懷里哄的時候,從不過問她在夢境中的所聞所見。

    “你不是說,劫持我的人可能是和你我相熟的人嗎?”

    “這不過是我的一種揣測,不過看著那個歹徒的模樣,我多半是猜對了?!笔а^多讓江愁予眼前一陣陣地發(fā)黑,他閉著眸,沒有察覺到她蒼白如紙的神色,“此人可能是江府的人、杜府的人……或者是他們的下屬。尚未掌握十足的證據(jù),還不好說。”

    江晚寧道:“應(yīng)當(dāng)不是二哥哥,二哥哥食指上有一處傷疤。我注意到那個人食指上沒有?!?/br>
    “這也不好說的,腓腓?!苯钣柁茄郏淦衢L睫遮掩著眼窩處的青黑,他的聲音漸漸有些疲憊地低沉下去,“人的生活習(xí)性是可以改變的,有些逃犯為了擺脫追殺會自毀容貌,有些則會往靴里填充墊子來掩飾身高……譬如杜從南,從前他習(xí)慣先邁右腳,如今卻變了……說不準(zhǔn)你二哥哥在手上涂抹鉛粉,粉飾食指的傷疤?!?/br>
    “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你不必擔(dān)心,嗯?”

    江晚寧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有些乏了,不若先歇下罷?”

    何止是乏了,他的每一次吐字發(fā)音都能引起五臟六腑劇烈地抽痛。

    江晚寧輕輕點了下頭,蜷著背,安靜地躺到了床榻里側(cè)。

    帆船一般的月牙在靛藍色的油狀夜晚里航行,突破了層層疊疊的云霧,擎著光亮映著地面的皚皚積雪。江晚寧一旦受過驚嚇便很難睡著了,她有些害怕,害怕外面一陣陣疾卷而來的風(fēng),會不會把這座宅院摧垮成一座廢墟。害怕風(fēng)不是風(fēng),是錦衣衛(wèi)捉拿逃犯時衣料摩挲的聲響。

    江愁予累極,扔抽了幾分神留在她身上。

    聽到身邊小女郎窸窸窣窣的聲響,他艱難地轉(zhuǎn)了一下身。

    “怎么了?”

    “在想事情?!?/br>
    江愁予忍耐劇痛:“想……想的什么?”

    “沒什么,就是胡思亂想罷了?!?/br>
    “我愛聽,說給我聽聽罷?!?/br>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有好幾日不曾見過蘇朔了。倘若今晚他在場,憑借他的身手,或許你就不會受這么嚴重的傷,那個刺客也有可能被他當(dāng)場捉拿了?!苯韺幾焐线@般說,心里頭卻重重呼出一口氣,慶幸他不在。

    “他被我罰了……暫時不在府上?!?/br>
    “他惹你不高興了,做不該做的事情了?”

    “……他確實做了不該做的事。”

    “你罰他什么了?”

    “只是按照常規(guī)流程施以小戒罷了。”

    怕嚇到她,江愁予只簡單地提了提。

    “江愁予?!苯韺庉p輕喚著他的名字,小聲,“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他一樣惹你不高興了,做不該做的事情了,你會像處置他一樣處置我嗎?”

    脊杖五十?

    江愁予果斷:“不會?!?/br>
    “那你……你打算怎么對我?”

    把你做成美麗的標(biāo)本。無邊無際的夜晚總會放大人的私欲和貪念,江愁予被她這么一問,心中潛意識的想法便是如此。只有徹底成為他手掌心的物件,才最最乖。然而他知道她向來害怕這些物件兒,那只被他做得美輪美奐的夜鶯藝術(shù)品在她眼中僅是一具可怕的動物骨骸。

    他打消了念頭:“看你做了什么?!?/br>
    江晚寧咬唇:“如果和蘇朔的差不多呢?”

    他仿佛笑了,江晚寧隱隱約約察覺到。

    隔著濃稠的、如原墨一般稠濃的黑夜,他雖然身體虛弱,望過來的視線卻如密密匝匝的蛛網(wǎng)一般將她緊緊地捕捉。她在粘稠的絲狀物上狼狽掙扎,而他則在一邊慢條斯理地研磨著利牙。

    “那就狠狠地罰、重重地罰?!?/br>
    江晚寧打了個哆嗦,聽到他這樣道。

    第52章

    雪越下越大。

    屋舍中昏晦如幕, 偶爾能聽見沉甸甸的霜雪哐當(dāng)一聲砸落在粼粼瓦片,直叫人聽得心驚膽顫。大晉今年的春日仿佛要比往日來得晚一些,如今已過了正月底, 卻不見丁點冰消雪融的跡象。

    架子床垂幔曳地, 隔個一會兒便能聽見里面郎君悶悶的重咳聲。

    幾個婢女手中提著洗漱用具和裝著早膳的食盒,時不時呆滯地互望一眼。她們對里面這位面相溫潤的郎君有種莫名的畏懼, 沒有他的通傳不敢進去,只敢在外干站著。遲疑間,見安白領(lǐng)著昨夜的郎中一臉焦急地快步走來。

    他們兩人在交談著些什么。

    御醫(yī)詫異地:“昨兒不是好了,怎么……”

    “先生有所不知。我們郎君素來體弱, 一年到底病到頭的日子也不是沒有過……”安安粗粗介紹了他的身子情況, “大概是腹上的傷口腐爛發(fā)膿,引發(fā)了溫病。他肺那里不好您也是知道的,這溫病又讓他舊疾復(fù)發(fā)了……”

    御醫(yī)不禁揚聲:“那些大補的藥還在用?”

    “我一個做奴才的也勸不住……”安白有點委屈地, “哪一回和郎君說,郎君不是把我的話作耳旁風(fēng)。也就夫人和他說話他才聽得進一兩句, 可夫人卻從來沒說過……朝堂上的事情您也是知道的, 如今端王及其同僚不知去向, 更不是郎君掉以輕心的時候……”

    雪粒子沙沙, 二人很快行至房門口。

    御醫(yī)解裘進屋, 目光一掃屋中, 面容發(fā)燥地跨出門檻。

    “這、這……”

    安白見御醫(yī)一臉為難, 尚來不及出聲, 屋里蒹葭、白露等數(shù)名貼身婢女已經(jīng)開口:“郎君現(xiàn)如今昏迷不醒,在帳內(nèi)不大方便挪動, 還請先生擔(dān)待些許。”

    蒹葭、白露、冬溫、涼夏四人各執(zhí)守一方軒窗, 將重重帷幔勾入鏤鉤后, 將門窗開了絲絲窄縫。乍然泄入的天光驅(qū)散了屋里朦朦朧朧的尷尬之感,御醫(yī)有些面熱地掃一眼榻邊兩雙并臥的靴履,咳上一聲,隔帳為江愁予把脈。

    蒹葭緊張:“怎么樣了?”

    “還是老樣子?!庇t(yī)搖頭嘆氣,眼睛半點不敢往帳上瞟,“我聽說郎君的傷口開始流膿發(fā)潰,才導(dǎo)致的溫病不斷……他現(xiàn)在又昏迷著不能服用藥物,這樣,我為他開幾具固本培元的丹藥,讓他先含服著,屆時醒來再……”

    畢竟是圣上器重的大臣,御醫(yī)丁點不敢怠慢,仔細將各種病中注意的事項說了個遍。

    “聽聞郎君與夫人甚是恩愛,不過、不過郎君身子如此……現(xiàn)下還是多注意些好?!庇t(yī)面頰生燥,欲言又止地,“郎君外用的藥膏一日抹三次,不過看樣子現(xiàn)在不方便更換……我便先走了。”

    他簡單說了說紗布的更換方法,提起藥匣逃也似的離去。

    待御醫(yī)一走,冬溫趕緊湊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