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皚皚白雪
曇云說讓她理解房芷珍,她的種種想法在這個世間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可曇云自己現(xiàn)在又能理解她嗎? 若能理解房芷珍,她們也應(yīng)當(dāng)能理解孫嬤嬤。對房芷珍而言,丈夫是她的天;對孫嬤嬤而言,兒子是她的天。 姜見月看著房芷珍眼中的柔情,史梁待她必然與王興對酈桃不同,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夫妻恩愛。 所以她原想說的那些話如今都不必說了,她說的無論有沒有道理,都會打破她現(xiàn)有的幸福生活。房芷珍不僅不會思考她的話,反而會因下意識的維護而生出抵制心理。 可姜見月想,她真的幸福嗎? 沉琢對她也算體貼,可姜見月敢說自己曾經(jīng)的生活幸福嗎?若要承認幸福,那必要不得不咽下許多委屈的瞬間,自我欺騙說那些委屈都無足輕重。 “少夫人,這是這些年主要的賬本?!笔妨簩⒁淮筠~本放到茶幾上。 “我的鋪子,原是交給房芷珍打理的,難道換了個管事都不打算通知我嗎?”姜見月的手不輕不重地拍到那摞本子上。 房芷珍立馬認錯,而后又解釋說:“我和史梁本就是夫妻,他管與我管無異。因此覺得不算什么大事,就沒回稟您?!?/br> 姜見月拿起第一本,翻看幾眼,問道:“說說上個季度鋪子里的盈虧狀況吧?!?/br> 房芷珍啞然,沒想到姜見月會突然問這個。 史梁忙接話:“上個……” “住嘴!”姜見月冷冷道,“我在問房芷珍。” 房芷珍和史梁說姜見月不好糊弄,可史梁輕視的態(tài)度還是影響了她。這導(dǎo)致,如今在姜見月的目光下,她心虛到一句話都說不出。 “本以為還要抽幾本問問你,現(xiàn)在看來倒是省事了?!?/br> “不……”房芷珍想要挽回一兩句,可卻實在不知說什么,她早就不管鋪子里的事情,向來是史梁說什么是什么。 “從今以后,這間鋪子歸酈桃管。至于你,我不計較這幾年你們私下貪去的,立刻收拾包袱給我離開。”賬本被重重扔回茶幾,姜見月在椅子上坐下。 “少夫人,我知您對我們沒有回稟感到不滿。但芷珍確實沒有欺瞞之心,而且我想我管理鋪子的能耐絕對不差?!币姺寇普湔f不出話,史梁連忙開口。他當(dāng)然著急,姜見月這間鋪子能帶來的收入非??捎^,他上哪再去找這樣的美差,“貪污是我的錯,和芷珍無關(guān),她不知道這些。” “那就更不行了,我讓她管事,她卻被你欺瞞。” “可您若看了賬本,就該知道鋪子在我的經(jīng)營下收入不菲。您另命她人前來經(jīng)營,她可未必有我經(jīng)營得好。我?guī)淼氖杖耄词钩ノ宜澣サ目铐?,我想依然不會比她帶來的利潤低?!笔妨簭澫律碜?,房芷珍見狀也一同俯身,“若少夫人能開恩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那我定然不辜負您的厚愛,每周都會將賬本送來與您過目。隨您查驗?!?/br> “我憑什么要再給你一次機會?”姜見月聽他如此理直氣壯地承認自己貪墨,又見邊上的房芷珍似乎不覺得丈夫所言有什么問題,說道:“我不在乎盈不盈利,因為……” 她手指交迭,笑容帶點惡劣:“我有的是錢?!?/br> 史梁再抬頭,眼中快速閃過一絲不滿與輕視,一個無知的只知揮霍錢財?shù)膵D人。 可惜這婦人卻有著他所沒有的滔天財富。 姜見月猜他內(nèi)心肯定氣極,若非有房芷珍她甚至想要他把吃進去全吐出來才好。 可就算這樣,房芷珍會領(lǐng)情嗎? 她只會恨姜見月使得她的丈夫丟了一份工作,卻從沒想過分明是她拋棄這個機會在先。 她最該埋怨的就是她的丈夫搶走她的工作。 “我不覺得酈桃會比你差,她會做的遠勝過你?!苯娫潞芷婀质妨簽楹螘羞@種自信,分明他根本不了解酈桃,也許這就是男性理所當(dāng)然的傲慢。 真是令人發(fā)笑。 瞧他那遮掩不住的恨恨的眼神,姜見月覺得心情異常好,她想如果自己現(xiàn)在施舍給他一個機會,他恐怕還是會感激對她再次俯首。 即使只是在一間小小的鋪子上,她也能品嘗到權(quán)力壓制的美妙。 她渴望更多…… 京城到青州必經(jīng)的官道上。 一隊馬車,為首的那輛格外精美闊氣。 “蘇兄,何必如此嚴(yán)肅?”李遲正襟危坐,但笑容和煦。 他雖貴為王室子弟,但從不擺架子。對出自世家大族比自己年長一歲的蘇謾也帶著幾分對兄長的孺慕。 坐在窗邊的正是蘇謾,聞言他微微頷首:“殿下不必在意。我向來如此?!?/br>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象牙白的臉,五官輪廓分明。 可就算陽光也無法消融他面上的寒冰,他生就像天山上的皚皚白雪,可望不可及。 “不必緊張,就算此行毫無收獲也在預(yù)料之中?!彼肫鹋R行前蘇謾專程去了趟永平侯府,于是好奇問道:“沉湖在信里說你們有姻親關(guān)系,我原以為他是故意攀親,沒想到你表妹居然真的嫁給他兒子?!?/br> 其實嚴(yán)格來說,姜見月并非蘇謾的表妹,不過是她的姨母嫁給他的叔父罷了。他和姜見月之間沒有任何親緣關(guān)系,但蘇謾也沒有反駁。 “從京城嫁到青州,也虧永平侯夫婦舍得?!崩钸t瞧見蘇謾并不言語,便不再說了。 車廂內(nèi)沉默一會,蘇謾面無表情,卻突然道:“她性子頑劣,世家大族未必能容得下她。沉琢彼時青年才俊,前途無量,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他說得緩慢,一字一句。 “可惜天妒英才,連累得你表妹如今守寡?!崩钸t的眼中倒有些真情實意的惋惜。 蘇謾不語,垂眼看到自己白色的衣擺有一角垂落到地面染上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