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酈桃
門口的女子,一把青油大傘歪歪地?fù)沃?xì)看會發(fā)現(xiàn)傘沿止不住地晃,原來是她的身子在瑟縮。暴雨打濕她的下裙和衣袖,蒼白的臉上也掛著雨珠,襯得眼睛和頭發(fā)更加烏黑。 “少夫人……” 她的聲音從雨幕中飄進來,帶著徹骨的寒意。 “酈桃?” 酈桃仿佛是靠著慣性撲進屋子的,如果不是曇云伸手扶住她,她幾乎要跌在地上。 姜見月忙從床上走下來,她驚訝地看著即使在椅子上坐下,也氣若懸絲十分虛弱的酈桃。 “這是怎么了?” 酈桃握住曇云的手不肯松開,然而她始終說不出一句話。 曇云不得不站在一邊攬住她的背,給她一點安撫。只是觸碰到她身子的一剎那,酈桃哆嗦得更狠了。 曇云和姜見月對視一眼,繼續(xù)緊握酈桃的手,姜見月半蹲下身子,雙手搭上酈桃的膝頭 “酈桃,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怎么渾身都濕了,便是夏天這樣也會著涼的。我去給你弄點熱水洗洗好不好?” “不……不敢勞煩少夫人?!贬B桃搖頭,起身要把姜見月拉起來,卻被曇云輕輕制住。 “有什么事情只管說。你什么都不說,我和少夫人也不知道你怎么了,豈不是更加憂心嗎?” 酈桃驚惶地低頭復(fù)抬頭,她原就有一雙過大的眼睛,如今仿佛嵌在消瘦的面頰上,圓鼓鼓的兩個,讓人害怕眼窩兜不住會掉下來。 姜見月回想那日沉珺來做客時見著她,雖說精神不濟,但還不至于現(xiàn)在這般。 任誰見了酈桃,都一眼瞧出她病得很嚴(yán)重。 “我……” 嘴唇不安地顫抖著,她始終說不出想說的話。 握緊曇云的手,她幾經(jīng)糾結(jié),終于開口:“少夫人,能不能留我在您這幾日,就和夫人講您留我有用。您愛喝我煮的綠豆湯,我煮給您喝,或者夫人常夸我絡(luò)子打得好,我留下來給您打幾幅漂亮的絡(luò)子?;蛘摺蛘摺?/br> “我還會裁衣裳、照料花草、做藥膳……我會的很多?!?/br> 姜見月見她極力想證明自己的模樣,嗓中一時有幾分酸澀。 而曇云站在酈桃的身側(cè),對姜見月使了個顏色,又指了指酈桃的身體。 “酈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姜見月看著她的濕衣裳,“我會去和母親說的,你先換一身干凈的衣裳再說話?!?/br> 酈桃搖了搖頭,下巴往衣領(lǐng)里縮去。 “不必了……” 姜見月無法,只能先找了個毯子給她披上。 正打算和她慢慢說時,卻聽曇云微冷的聲音傳來。 “那個姓王的是不是打你了?” 姜見月知道酈桃嫁人的那晚便忍不住告訴曇云,委實太不般配了。 “你的兩肩都有傷,所以剛才來時那把傘撐不住了也沒法往肩上靠,只能撐得歪歪斜斜。身上應(yīng)當(dāng)也有傷,腫脹后身子僵直走動不夠靈活。你要在夫人面前伺候,他只敢打在白日衣服遮蓋瞧不見的地方?!?/br> “曇云……”姜見月望了望仿佛被這句話刺激到的酈桃。 她本打算先安撫下她,再循序漸進慢慢引導(dǎo)。 曇云沒有松開握住酈桃的手,她緊緊握著她的手。 “你冒著暴雨與受傷的身子前來,難道就是為了說這兩句話嗎?少夫人的院子本就只有我和她二人常在,其余侍女晚上都是打發(fā)走的。她便是去同夫人把你要過來幾日,你還是要晚上回王家住?!?/br> “你難道來了,就為了說這幾句話嗎?!”她又一次問道,她的聲音不算大,卻還是夾雜了一些冷酷的質(zhì)問。 姜見月?lián)鷳n地皺了皺眉,不是為酈桃而是為曇云。 她知曉曇云是為了酈桃好,企圖疾言厲色地推她一把,讓她有勇氣邁出第一步??舍B桃正處在不安之中,這樣對她好,她可未必領(lǐng)情。萬一回頭怨上曇云可不好了。 她站起身,從酈桃一進來她便是一副體貼和善的面容。盡管溫柔是真、心酸是真、擔(dān)憂也是真,可姜見月其實并不如曇云那般熱心。 她當(dāng)然也看出,酈桃是經(jīng)歷了家暴。 偏偏酈桃忍到現(xiàn)在,忍無可忍,卻也不過只是來到她的面前尋求短暫的庇佑。這樣姜見月摸不清楚,她究竟是何種心思。 她會幫她,可怎么幫則由酈桃自己選擇。所以她的不逼她,反而有種旁觀的冷酷,真正的冷酷。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姜見月本是嗤之以鼻的。可若真的能斷,房芷珍這樣傻到婚后把鋪子交給丈夫管的人,在關(guān)于鋪子一事上,究竟是站在她這邊,還是站在她的丈夫那邊?姜見月猜都不用猜。 她性格里小時候養(yǎng)成的嬌慣任性,夾雜著一些自私自我,在此刻初現(xiàn)端倪。或者說早有體現(xiàn),如果不是這種性格,她對于沉琢、沉玨、謝殊的感情也不一定會如此淡漠。她對男子的冷漠,不僅有后來對男子們的厭惡,最初其實只是因為她自身的性格。 倘若今兒是沉珺來尋求幫助,她肯定比曇云言辭更犀利,可現(xiàn)在來的是酈桃一個她有幾分喜愛但也僅此而已的一個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