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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體會不到人世間的悲歡喜樂,這世上的熱鬧,都與他無關(guān)。 這樣無心的仙尊,又怎么會有“心甘情愿”呢? 瑯音仙尊的飛舟并沒有如徐慢慢預想的一般飛往徽州樞機樓方向,而是往城郊飛去。 徐慢慢遲疑片刻,伸出食指指了指西邊,小心翼翼道:“仙尊,那邊才是徽州方向?!?/br> “我知道?!爆樢粝勺鹉恳暻胺?,“我要找一樣東西?!?/br> 徐慢慢聞言有些好奇,瑯音仙尊要找的東西是什么? 飛舟破風而行,須臾間便到了目的地,那是一片荒村。 這里離徽州城數(shù)百里,三面環(huán)山,從空中飛到此處輕而易舉,但要靠著一雙腿,卻得走上三個月。 三百年前,徐慢慢就是翻山越嶺三個月,才離開了此處。 三百年,這個荒村早已破敗不堪,沒有人知道后來名揚天下的瀲月道尊出身此處,這個只有數(shù)十戶農(nóng)家的徐家村。 而同樣出身此處的,還有一人。 徐慢慢看著眼前熟悉的背影,脫口而出喚道:“明霄法尊?!?/br> 那人徐徐轉(zhuǎn)過身來,儒雅俊秀的面容上掠過一絲疑惑:“瑯音仙尊……徐滟月?” 徐慢慢笑道:“現(xiàn)在該稱呼您一聲明霄道尊了?!?/br> 明霄法尊搖了搖頭:“我不過暫代部分道尊之職,無道尊之名,待鏟除血宗之后再議此事。你們二位為何到此?” 瑯音仙尊直視明霄法尊,道:“我要找一樣東西,或許你知道?!?/br> 明霄法尊也有些好奇:“何物?” “徐慢慢父母的遺骨?!?/br> 徐慢慢聞言一怔,錯愕地轉(zhuǎn)頭看向瑯音仙尊的側(cè)臉——他想干什么? 明霄法尊露出同樣愕然的神情,片刻才道:“敢問仙尊目的……” “無可奉告。” 瑯音仙尊要人幫忙的態(tài)度也是一如往常的高冷…… 明霄法尊知道瑯音仙尊的脾性,也不以為忤,他淡淡一笑,道:“那仙尊恐怕要失望了,徐慢慢父母的遺骨不在此處?!?/br> “那在哪里?”瑯音仙尊追問道。 明霄法尊搖了搖頭:“不知道,她是個孤兒,出生不久就被人遺棄在徐家村附近的稻田里?!?/br> 瑯音仙尊微微皺眉:“就沒有人找過她的父母嗎?” “此地崇山峻嶺綿延萬里,沿此溪流而下,百里一村,一村至多三四十戶,征兵之后,村中留下的多是老弱婦孺,無力走遠,一生都困在山崖之間。”明霄法尊望著遠處的青山,神情悵惘,“十歲之前,我們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五十里外的集市,在那里找不到她的父母,便再也找不到了?!?/br> 瑯音仙尊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徐慢慢的了解太少了,他只知道她自幼父母雙亡,在徐家村長大,卻不知道她是被父母遺棄。今日能尋到此處,還是因為感覺到了明霄法尊的氣息。 他記得徐慢慢說過,她和明霄法尊幼年相識,情如姐弟。 “這就是她當年的家?”瑯音仙尊看著明霄法尊身后的斷壁頹垣問道。 “是?!泵飨龇ㄗ疝D(zhuǎn)過身,上前幾步,視線落在了墻角的涂鴉上。 三百年風蝕,斑駁的墻上只剩下模糊的痕跡,但在他腦海中卻漸漸清晰起來,仿佛又看到了兩個瘦瘦小小的身影挨著肩蹲在此處,拿著尖銳的石子在墻上刻下心目中父親的樣子。 他未出世時,父親便和村里其他男人一起奉召入伍,不久傳來消息,說是村里的男人們都戰(zhàn)死了,發(fā)回了些許微薄的撫恤金,也斷絕了這個村子所有的希望。許是孕中多思多淚,母親分娩時難產(chǎn),他生下來便也體弱多病,在這個小山村里沒有郎中,一場小病都有可能帶走一條生命,祖母怕他出事,總是將他關(guān)在屋里,他童年唯一的玩伴,就是鄰居家被撿來的孩子,比他稍長幾個月的徐慢慢。 徐慢慢自幼被人遺棄,被徐家村的老人撿到才僥幸活下來,后來便是吃百家飯長大。她長得不算好看,但是嘴甜,再刻薄的婦人也會給她幾分好臉色。她身體結(jié)實強壯,能干不少的活,每日里挨家挨戶幫人干農(nóng)活,村里的人漸漸地也不嫌棄她是個野孩子了。 兩家隔著一堵薄薄的墻,他常常會聽到隔壁老嫗扯著嗓子喊“慢慢”,然后便是一個輕快含笑的聲音回應(yīng)她。 他在院子里坐著的時候,也常常看到一個風一樣的身影從門前跑過,有時候又會折回來,扒在門邊偷偷看他。眼睛一彎,笑瞇瞇的,平庸的臉上也煥發(fā)出幾分光彩。 “慎之,又出來曬太陽啦?!?/br> “慎之,山上的果子熟了,我去給你摘一些?!?/br> 他也記不清兩人是什么時候認識的了,可能還未有記憶便已有了交集。她比他高一個頭,又長幾個月,便以jiejie自居,對他頗多關(guān)照,大人們不在的時候,她會偷偷跑來與他聊天,告訴他集市上有多熱鬧。那時候他最期盼的便是每個月十六,她趕集回來,總會給她帶來一些有趣的故事,還有不值錢卻也新奇的小玩意。 ——聽說徽州城里還有更多新奇古怪的東西,天上還有飛來飛去的神仙。 ——不過也有很多妖魔鬼怪,最近徽州城就出了個吃人的妖怪…… 那時聽說,他也只當是有人夸大其詞,直到那個妖怪來到了徐家村,一夜之間,血流成河。 她背著他,赤著腳在山坳里狂奔,那夜的月光如此黯淡,風聲卻極大,他把頭埋在徐慢慢肩上,不敢回頭看,只聽到被風聲送來的凄厲慘叫,還有濃烈的血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