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青春且有意義的談話〉
心神不寧。 這是人生中第一次想跟朋友隱藏秘密。 想要把他的那句話摺疊再摺疊,藏入上了鎖的祕密日記里面。 一向橫衝直撞的她,變得有點慎重,她不敢多想也不敢繼續(xù)問下去。 停在這里就挺好的,是個美麗的、模糊的距離。 『那就多愛我一會吧!』 新劇《月斜窗紙》來到了第二次團體讀劇,第一次讀劇過后做了不少調(diào)整,甚至連原本選定的兩個重要女配角都換掉了。各自演繹的時候都挺好的,但湊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有劇本要求的那種化學(xué)效應(yīng)。 雙妍芮是覺得可惜的,但也慶幸自己是不可以被取代的角色,慶幸過后,是心虛。她真的有那樣的資本可以屹立不搖嗎?就憑藉著前輩的名氣當(dāng)后盾? 她當(dāng)初其實不屑于當(dāng)這種人,但不知不覺就成為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想要證明她自己是值得的,至少要讓自己相信。 第二次團體讀劇走出了會議廳,是在馬場讀的,準確來說,是在馬上讀的。因為劇情需要,幾乎人人都要會騎馬,熟悉馬匹的運動和收音模式是很重要的前導(dǎo)作業(yè)。 今日一早雙妍芮和信仰氏先到了,她連跟動物都很自來熟,從一開始牽著馬匹繞圈,到后來獨自上馬,現(xiàn)在能跑能跳又能停下來。連信仰氏都驚呆了,零基礎(chǔ)開始不到半天就都掌握了。 「我大概前生就是在馬上過日子的吧?」雙妍芮開心的趴在馬背上,拍拍牠的頭?!富蛘呶仪吧褪穷^馬?!?/br> 信仰氏不信前世今生,只是笑笑的,遞給了她一罐可樂。 「謝謝?!闺p妍芮接過,爽快的仰頭灌入。 已經(jīng)是秋天過渡到冬天的日子了,但夏天好像死活不肯離開,雙妍芮擦擦額角的汗,下馬,和信仰氏并肩靠在圍欄上。一邊喝著飲料,一邊向藍天遠望,這種場合要是不進行些青春且有意義的談話就太可惜了。 「信仰氏,你知道前輩是什么時候開始想要收我為徒的嗎?」雙妍芮假裝漫不經(jīng)心的隨口一問。 信仰氏笑到眼睛瞇成一條線,這種笑容雙妍芮無比熟悉,白話一點就是姨母笑。 「當(dāng)初你不是和哥關(guān)在一起嗎?然后還說了什么他只是陌生大叔的話?哥那天……哈哈哈……原本也沒什么事的,但越想越生氣,你想想誰敢對演藝圈的大前輩這樣說話?他回到家的時候一直給我打電話,要我查清楚你的事情……那個時候就知道你跟方會長有關(guān)了?!剐叛鍪先粲兴嫉耐nD了一下?!冈疽詾楦鐣T谶@里的,畢竟方會長動不得。但是……他居然一不作二不休……真的很不像他……妍芮氏,你該不會是握住了什么把柄吧?」 「我怎么會有把柄呢?」雙妍芮否認。 最多算是秘密,連信仰氏都不知道的祕密。 「也是?!剐叛鍪宵c頭。 「那既然我都到手了,他怎么也不惡整我一下……他不是因為生氣才決心要收徒的嗎?」內(nèi)心好像有什么正在萌動,她連問法都有些彆扭。 信仰氏笑得十分歡樂。 「整你?誰說沒有呢?進公司那天哥不是要你整理辦公室嗎?你還穿著小禮服和海灘鞋來著,結(jié)果你甘之如飴,還頻頻說儘管使喚你。還有要你幫忙剝茶葉蛋的蛋殼啊、要你刷游戲練等卻把裝備藏起來啊、要你把平板式衛(wèi)生紙疊成抽取式的……」 「那些算嗎?」雙妍芮的表情是認真詫異。 「很多很小的事情,哥以為的報仇,全不被你看在眼里,還……還很認真地完成了。」信仰氏好像快笑瘋了。 「這種復(fù)仇太小兒科了,真該叫前輩跟我學(xué)學(xué)。」雙妍芮嘻嘻笑,小時候她可是絕不吃虧的鬼靈精呢! 「我會幫你傳達的?!?/br> 「啊啊……先不要……」 讀劇的時間到了,演員們紛紛騎馬進場,大家相隔著安全距離,小踢腿繞著圈,走著走著有點像邪教儀式。 顧華也騎馬進來了,因為幫忙試服裝的緣故,穿了一身白色鎧甲、戴著銀色頭盔,眼神里沒有一絲羞赧,入戲的過于認真,雙妍芮都看傻了。 「你干嘛?」雙妍芮在他旁邊小聲地問。 「怎么?我太好看,都看傻了?」顧華洋洋得意的歪著嘴笑。 「沒有,我只是看你傻了?!谷绱酥卑撞拍艽了樗磕_的演員夢。 「我公私分明,就先不跟你計較?!诡櫲A瞪了她一眼。 顧華是《月斜窗紙》的副導(dǎo)演,恰巧是他最擅長的領(lǐng)域,雙妍芮也是很期待跟他一起共事的,每次看到顧華專業(yè)的模樣,她都會有種很享受的感覺。 這么說可能有點怪,但她也很愛在網(wǎng)路上看人磨刀子,或者做很精細的木工之類的…… 「這哪是什么公事,現(xiàn)在對臺詞你進來干嘛?」雙妍芮問。 這時信仰氏一臉憂心的把視線從手機移開,看著他們,抿著一字的微笑說:「哥會晚到……白璇花也是。」 白璇花是劇中女二角的名字,沒有對過戲,顧華說過可能是走后門被安插進來的,他也還沒見過。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看著信仰氏這副模樣,雙妍芮有點不安的問。 「不會有事的。」信仰氏堅定地看著她說。 不是『沒事』而是『不會有事的』?即使惴惴不安,雙妍芮也只能點點頭,加入讀劇的人馬中。 // 事情沒有想像中那么順利。 利林難得參加了方會長的聚會,也難得待到了最后,杯盤狼藉該醉倒的都癱了,剩他跟方會長屹立不搖。 「你還想要朝顏?因為她演技好?」方會長笑得很燦爛,勾住了利林的肩膀搖搖晃晃。「我當(dāng)然知道她演技好,只要一露臉就會一鳴驚人。所以我要把她的死活都攢在自己手里,她是我的,好弟弟,不跟哥哥搶的?。 ?/br> 方會長都說到這個份上,利林也不能再說什么。 「那個朝顏跟你的小女友很親我知道,但你不能那么貪心啊!要不就把雙妍芮還我,我就把朝顏給你,啊!朝顏還比較漂亮不是嗎?」方會長親暱的拍拍利林的臉頰,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說:「不要得寸進尺?!?/br> 拍的很輕,但在方會長身邊,利林好像永遠都是隻幼犬,他的對錯、賞罰,都是方會長的抉擇。 所以利林為什么要來自討苦吃,他也覺得自己瘋了。 沒看過朝顏的演技,甚至連臉都沒見過,卻因為雙妍芮曾經(jīng)為她苦苦求情而突然想試試……說不定方會長心情好呢?說不定能再救一個人呢? 「看那邊,啊那個女孩以后就給你照顧了?她為了夢想是多么用心啊!比照什么都不肯犧牲的人,誰更值得我們珍惜呢?是吧?」方會長伸長手臂指向另一桌酒席。 利林看過去,有個女孩正被灌酒,一口一瓶,孤立無援。 《月斜窗紙》第二次讀劇這天,利林親自去接那個叫作封毓的女孩。她一大早又被指定了一桌酒席,上車的時候微醺、搖搖晃晃的還對他九十度鞠躬,感謝前輩特別來接她。 她特別矮,嬌小玲瓏的白璇花的確很適合她,不論遭遇什么都綻放出『沒關(guān)係、沒事的』的笑臉,讓人不由得心疼。 他們在車上沒說什么話,午后的陽光有點刺眼,在利林允許下她戴上了太陽眼鏡,無聲的淚水卻爬滿了臉頰。 「前輩,這種日子會過去吧!」利林聽著她用飄忽的語氣說著,好像希望他聽見,又希望他沒有聽見。 所以利林也沒有回答,開了窗想透個氣,整個都市的臟污卻剎那間灌了進來。 避無可避。 // 『段縹霄,只要你說一句要我留下來,我就留下來!』 段縹霄冷酷的笑了笑,說:『那你走吧!』 『你憑什么嘴硬,沒有我你該怎么辦?』 『噗噗噗……哈哈哈哈哈!』 顧華代男主角之位對臺詞的時候好像灌入自身情感似的,很激動,光聽唸還好,重點是他全身都在顫動,假發(fā)都要給他震下來了。雙妍芮是個很專業(yè)的演員,絕對不能笑,她幾乎是屏著氣怕漏出一點聲音,目光放遠,剛好定焦在另外一個演員身上。而恰好那個演員憋笑的臉也超級爆笑。 雙妍芮笑完絕對不轉(zhuǎn)頭,她知道旁邊的顧華在瞪她。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術(shù)業(yè)有專攻,我們顧華再帥也千萬別演戲。」導(dǎo)演本人正在說風(fēng)涼話。 導(dǎo)戲是一回事,演又是一回事。就像愛聽歌甚至?xí)u價歌,也不一定懂得歌要怎么寫。看別人演戲知道分寸怎么拿捏,但自己怎樣就不知道了,人就是天生暗于自見。 畢竟這不是自己專業(yè)領(lǐng)域,顧華對這部分的失誤沒有太在意,只是之后被興師問罪的機率大了點。 被顧華這么一搞氣氛都活絡(luò)了起來,說實在這部劇大部分的時間都很沉悶,第一幕就是女主角段縹霄難產(chǎn),夫家一心保孩子,最后就看著她慢慢失血過多死去,死前她還被搬到了院子里,待在屋里怕穢氣。 她怨念過深,在死前一刻刻意翻倒了燈,燈翻入了布幔后的雜物堆,一開始沒被發(fā)現(xiàn),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她就撐著一口氣看著屋舍盡毀,全家人葬送火窟,包括她那剛出世的孩子,這世界太殘酷,還是不要臟了這純凈的一雙眼。 最后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死去,然后再度復(fù)活,回到剛出嫁的那一刻。 當(dāng)初看中這劇本不是因為狗血,是因為女主角的心境轉(zhuǎn)折很具有挑戰(zhàn)性,加上上個角色是憋屈到底的何渡,是時候接下會絕地大反擊的角色了。 「啊……我們男主角來了!還有璇花!」導(dǎo)演喊著,大家把注意力投向同一處。 利林掛著有禮貌的笑,騎著一匹黑得發(fā)亮的馬,達達達達走入她的視野。光線正好,他背后的藍天正好,他看著她的親切眼神也正好…… 只是有一個女孩幾乎癱軟在他的懷中,隨著馬匹上下起伏,一次次闖入他的懷里。 光線有點刺眼,刺到眼底發(fā)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