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到表演教室停了下來，比起幽暗的場所，還是光明的地方適合他。

    轉(zhuǎn)了門把，發(fā)現(xiàn)前后門都是鎖著的。雙妍芮不假思索，直接開始推窗，有一扇窗真的就被推開了。

    「你不要告訴我你要從這里爬……」利林的話還沒講完之前，雙妍芮已經(jīng)乾凈俐落的跳進(jìn)去了。

    這么熟練的程度肯定是個慣犯。利林正在思考該怎么辦才好，最后勉為其難的朝內(nèi)跨了一隻腳……

    而于此同時，雙妍芮已經(jīng)開好燈和冷氣然后去幫前輩開門，一開門沒看見人，走出去才發(fā)現(xiàn)兩個大長腿卡在窗戶上顯得微微狼狽的人類。

    「前輩你想從這里進(jìn)??？」她也沒料想到這句話會讓利林體會到什么叫進(jìn)退不得。

    事情沒有做一半的，利林扭曲了一下穿過窗戶，落地的瞬間直接開問，沒有要給她繼續(xù)深究此事的時間。

    「所以，要跟我說什么？」他說。

    雙妍芮急急忙忙跑回教室，把門輕輕關(guān)上。

    說是要趕快跟前輩談?wù)?，但是看著他又突然說不出口，雙妍芮踩著小碎步向她走來，心里搗鼓著開頭該怎么說才好。

    利林看這情況，有點不耐煩的將手盤在胸前，已經(jīng)夠高了頸子還微微上仰，這種看不起人的樣子只有在偶像劇或她面前出現(xiàn)。他在人前可是把謙虛善良這種品行做到最高規(guī)格。

    看到這種情形，她好像更說不出口了。

    他們兩個對視了大概一分鐘，這樣莫名其妙的沉默讓他軟化了。利林改變了姿態(tài)，坐在教室的椅子上，氣氛好像因此變輕松了一點。

    雙妍芮蹭了過去，然后就蹲在他的桌子前，這種情形不知怎么有點像是午休時間偷偷幽會的小情侶。

    「那個……我有推薦的人……她真的演技很好，長得又很漂亮，把何凈這個角色交給她我很放心……」她有點支支吾吾的開局。

    利林皺了一下眉頭，然后點點頭。

    「有推薦的人，那就去跟導(dǎo)演說，他們現(xiàn)在很急迫應(yīng)該會安排試鏡，有實力的話自然有機(jī)會?！估植欢@種事有什么好難啟口的，但想想她可能就把自己當(dāng)公司代表了，需要發(fā)言的場合先問過也算是禮貌的一種。

    「可是她有點困難……她跟我一樣……就是……」雙妍芮覺得自己緊張的氣都喘不勻了，看著他疑惑的表情，她知道再不說前輩就會轉(zhuǎn)身離去。「方會長?！?/br>
    利林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盯著她膽怯的面容，最后扯出一抹冷笑。

    「方會長關(guān)我什么事？」他輕輕地說，又是這種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語調(diào)。

    怕他是真的不清楚，雙妍芮決定說仔細(xì)一些。

    「這位演員她跟我一樣，在一次公演的時候被方會長看中了，之后的路都走的很不順，只要有露臉的角色都會被推掉……」

    「所以說，為什么要告訴我？」利林打斷她，深深的看著她。

    這明亮的教室一瞬間變成了審訊室，四處漆黑，只有他們之間的一盞孱弱電燈泡在閃爍，她看著他壓迫的眼神，也不知道應(yīng)該埋頭直進(jìn)，還是抱頭竄逃的好。

    又在這短短的一剎那，她想起了朝顏漂亮且溫柔的臉孔，還有她全身的瘀青，就算機(jī)會渺茫，身為朋友……不！身為信仰虔誠的信徒，她也該奮勇向前。

    「前輩，我是你拯救的，好不容易終于能夠看到希望?，F(xiàn)在有一個相同遭遇的女孩，你的舉手之勞，會是她爬上高頂?shù)臋C(jī)會，她一定賺的比我多千百倍，簽下她真的不虧的?！?/br>
    利林冷靜的聽完，卻只是冷笑。

    「雙妍芮，你怎么定義『舉手之勞』？」他歪著頭輕輕的笑，眼神有點迷茫，一手溫柔撫著她的后腦，他精緻的臉一點一點的朝她逼近，近到她難以對焦的程度?！改阋詾槲遗龅秸l都可以獻(xiàn)出我的吻？只因為我是演員嗎？舉手之勞？為什么不是你去做？」

    雙妍芮膝蓋一軟，直接跪坐在地上，心臟狂跳不止，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

    「前輩我不是這個意思，這種事情不是舉手之勞我說錯話了！可是您不是跟方會長熟嘛！有你的幫忙真的可以救我們一命的！」

    見她還死性不改，利林徹底嚴(yán)肅了，瞬間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

    「你要我怎么救她？跑去跟方會長說換女朋友了？然后吻她，拯救她……再接下來呢？回到地獄的不就是你嘛？你以為方會長對你長達(dá)十一年的執(zhí)著，是隨便就能放棄的嗎？」利林聲音很低沉，痛心的感覺她聽出來了。但不知道他是在痛心她不珍惜他的恩惠，還是痛心她根本沒有想到她自己。

    前輩沒說錯，她憑什么要別人犧牲自己去成就她的愿望，雙妍芮算什么？居然要前輩一再再的為她做出犧牲？

    但是如果沒有前輩，方會長那一坎根本就過不去。入場票都拿不到，更別說以后的關(guān)卡了。

    「就沒有什么兩全其美的方法嗎？」雙妍芮仰頭看著他，他看起來又近又遠(yuǎn)，近的是他就在她面前，遠(yuǎn)的是她即使跪在神祇面前求了又求，都不一定能指引她一條明確的道路。更何況是前輩，他又不欠她的，回顧剛才自己的行為，只覺得厚臉皮到了極致，當(dāng)下還絲毫沒察覺。

    利林轉(zhuǎn)身，走了幾步。

    「期待別人成為英雄，不如你自己當(dāng)吧！」他說，然后離開。

    雙妍芮覺得他這句話已經(jīng)是溫暖的了。

    等她足夠強(qiáng)大，就可以成為別人的英雄了吧？

    朝顏可不可以，等她到那個時候呢？

    讓她成為方會長也要看她幾分面子的人，讓她在這個圈子站足地位，讓她再也不會害怕與方會長反目。到那個時候，她會自己成為英雄的。

    她終于懂得把責(zé)任反推回自己身上，很重，她不得有些癱軟。回想起剛剛的種種，她流下淚來，卻不知道是為了哪部分而哭。

    好像沒有人是真正錯了，但為什么會那么辛苦？

    她抬頭，在窗戶前看到一個身影快速閃過，那身影好像顧華，果然在無助的時候最會想起他，現(xiàn)在連幻象都見到了。

    原本雙妍芮是想要哭飽再走的，反正距離黃昏還早得很。

    但想起哭眼睛會腫的，拍第一個畫面就這樣還得了，她只能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想想快樂的事情。走出教室她四處走走散心，發(fā)現(xiàn)這里有好多回憶，模模糊糊的，但大多都跟顧華有關(guān)。

    校舍是橢圓形的，很瘦的那種橢圓形，她的教室在這里，顧華的教室在正對面。顧華說過她在里面做什么，他在教室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有什么話要分享的時候，她會懶得繞過一圈去找他。下課時間直接趴在欄桿上，開始運用肢體語言，顧華的領(lǐng)悟力總是很高，十次中至少會對個九次。

    為什么可以面對面之后，他們之間的話反而少了呢？為什么會多出那么多她不想要讓顧華知道的事情呢？

    她茫然得對著過往的他們揮手，對面教室現(xiàn)在是道具組的據(jù)點，只是沒有人剛好朝她這里看。

    所以為什么，每次她出現(xiàn)的時候，顧華都恰好能看見她呢？

    //

    時間差不多了，終于要開始正式開拍。劇組雖然依舊為女主角未定這件事情感到慌亂，但演員都來了場地也借了，總是要先把能拍的拍一拍。

    妝發(fā)師看到雙妍芮臉上一團(tuán)混亂，也沒時間嘆氣就直接上手了。對比她這邊的sao亂，不遠(yuǎn)處的利林顯得氣定神間，好像還說了些笑話逗著身旁的工作人員花枝亂顫。

    雙妍芮看到此景應(yīng)該是感到欣慰的，至少前輩沒有因為她的不懂事而敗壞心情……但是……想到自己難過成這樣，而前輩絲毫未損，就覺得……就覺得……

    沒怎樣，反正錯的就是她。

    但是莫名的不爽。

    黃昏時刻來臨，夕陽照射教室讓所有東西都像鍍了一層金，很漂亮，但又不刺眼。

    何渡和倪瑜的故事就是從這里掀開序幕的。

    今天要拍攝的這幕戲，她稱之為一桶水、兩桶水，顧名思義就是與水有關(guān)。

    通常有關(guān)水的戲是放最后拍的，因為身體濕了比較難復(fù)原，妝發(fā)什么的也是災(zāi)難。但就導(dǎo)演所說，這次拍水戲是借了比較高級的裝備，導(dǎo)演洋洋得意的念了一串型號，只是她一點概念都沒有，要是顧華就會很感興趣。而設(shè)備借了半天就得還。

    其實也沒關(guān)係，何渡和倪瑜也是因為這兩桶水認(rèn)識的，順著拍也比較能入戲。

    準(zhǔn)備開始了，利林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嘴角摻了一種帶有痞氣的笑，這人設(shè)有點像倪瑜少年期，前輩顯然已經(jīng)入戲了。

    「小心別ng！」他輕聲對她說。這種帶有威脅的語氣他也只會在她耳邊說。

    而這句話恰巧啟發(fā)了她。

    『a！』

    倪瑜和同學(xué)提著擦玻璃的水桶在走廊上嬉鬧，一來一往就開始潑起水來，同學(xué)機(jī)靈閃躲，百分之九十的水都殃及到了一旁的路人身上，也就是何渡。真的來的很突然，何渡茫然的一點表情都沒有，甚至忘記生氣。

    「同學(xué)，同學(xué)抱歉，你有沒有怎樣？」倪瑜慌張的詢問。制服的材質(zhì)很透，被打濕后可以依稀看見里面內(nèi)衣的形狀，倪瑜想要替她擋著，又只能擋住自己的一雙眼。

    也因為擋住了眼，他沒發(fā)現(xiàn)何渡的神情一幀一幀的在變化，從茫然，到皺眉，輕輕地慍怒，變成別有心思的壞笑。

    「當(dāng)然沒有怎么樣?！购味奢p柔的說。

    然后抬起裝滿水的桶子往他身上潑去。

    「卡！前面都很好，但是拿桶子的手擋到一號機(jī)的畫面了！再一次！」

    是演員都有ng的時候，一開始利林很認(rèn)命地去做恢復(fù)作業(yè)，然而第二次……

    「卡！這次是身體擋到鏡頭啦！」

    第三次……

    「卡！何渡說話完再潑才對?。∵B太緊了！??！可是表情我很喜歡，咬牙切齒又開心復(fù)仇的表情，好像真的一樣！」

    嗯，好像是真的。

    雙妍芮覺得導(dǎo)演慧眼識英雄。

    利林在眾人面前都裝作特別大度的樣子，雙妍芮覺得三次也就夠了，第四次順利的過了。

    『同學(xué)，同學(xué)，你還好嗎？』這句話是何渡潑完倪瑜后說的。

    諷刺意味很濃厚，她真的演得很好，跟真的一樣。

    然后當(dāng)利林去看這一段的回放后，他指出雙妍芮前面一條過的潑水片段有點美中不足。

    導(dǎo)演左看右看看不出來，利林一副完美主義的樣子重點分析。

    「導(dǎo)演你看，她在被潑到的零點幾秒前就閉眼了，這很明顯不夠真實。這次我們採用的又是高規(guī)格高速的攝影機(jī)，任何細(xì)節(jié)都會被觀影者放大檢視……」

    導(dǎo)演被說服了。

    所以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他們拍到夕陽一點都不剩的時候才成功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