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面不知心

    顧昔出了晏滄云的院子，一路不停，面色平靜地徑自朝著后山坡下的長河邊走去。

    河岸邊的風光很好，水面粼粼，泛著點點燦金色的星芒，然而她腳下不停地來到這里卻連看也沒看，便“撲通”一聲，跳入了河中。

    終于安靜了。

    低涼的水溫和每一次動作拉伸劃動出的道道水紋在肌膚上的觸感，都能讓她感覺到內(nèi)心一點點的沉靜。

    已經(jīng)兩年了。她想，或許，只差一點點時間她就能真的將從前全然忘記。

    忘記顧長柔是誰，忘記宣少景是誰，忘記兩年前的噩夢，和那個不知是誰的該死混蛋！忘記那些到此時此刻仍然能將她纏繞地無法呼吸的一切。

    她鉆出水面，大口大口喘著氣，臉上濕漉漉的，睫毛一閉，便落下一顆水珠來。

    “顧昔顧昔！”宋祁的聲音遠遠從河岸上傳來，“還不到夏天你在水里游什么呢？叫你好多聲了，順手幫我抓條魚行不？”

    她目光微側(cè)，看見站在他身旁的手里提了個籃子的綠蘿，心下了然，扯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揚聲回道：“好啊。”言罷，便又是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

    晏滄云早就下了令不許給山牢里那人送吃喝，誰知當她心血來潮自己還沒吃晚飯便提著個食盒悠悠然溜達著到了牢里打算去戲弄一下某人時，居然發(fā)現(xiàn)別人也同樣是一派悠閑的樣子，且還是在悠閑地掰饅頭。

    她站在原地怔了須臾。

    “云姐？”原本正面露羞澀笑意垂眸從湛容手中接過錦帕的姑娘在轉(zhuǎn)眸看見晏滄云的一瞬驀然僵住，連忙將帕子重新塞回了對方手上，站起身尷尬地吞吐道，“我，我裙子上濺到東西了，賈公子他……”

    “這種小事有必要嚇成這樣嗎？”晏滄云看了她一眼，不以為意地踏著步子走近，“你這個樣子，倒好像真和他有什么似的?！?/br>
    綠蘿霎時漲紅了臉，更顯得局促：“我違背了你的命令，怕你責備。”

    “有嗎？”晏滄云的目光在湛容身上胡亂掃了一圈，“我什么都沒看見，只看見有的人在啃石頭解饞。”

    湛容笑了笑，一臉泰然地掰了塊饅頭繼續(xù)吃。

    綠蘿面露感激抿唇笑：“謝謝云姐。那，我先走了?！迸R走前還不大好意思地回頭看了湛容一眼。

    “瞧你笑得這花枝亂顫的樣。”晏滄云嫌棄地皺著眉挖苦道，“別說我沒警告你，少打我們家小姑娘的主意?！?/br>
    湛容悶悶地咳了兩聲，待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之后才看向她，笑著開了口：“我覺得我向她表示感謝，這樣的態(tài)度并不過分吧？還有，”他頓了一頓，笑意中又添一抹溫潤，說道，“在我看來，你也沒有自己說的那么老氣。”

    他的眼神溫和又誠懇，說著這樣明明可以歸類為恭維的話，卻讓她一點也不覺得輕浮，反而讓人覺得那確實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實話。

    但也正因如此，晏滄云覺得有些納悶。

    “你以前從來沒對我說過這種好聽話?！彼傻囟⒅难劬Υ蛄浚拔冶緛聿恍?，但現(xiàn)在卻想問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摔傷過腦袋？不然我實在找不出理由來解釋為什么你除了一臉不認識我的樣子之外，還成了個繡花枕頭，而且連性情也變了不少?！?/br>
    “哦？”湛容順著她的話問道，“那你說的那個我，是什么樣的？”

    “就是……”晏滄云回憶了一下，又琢磨了一下應(yīng)該怎么形容，“除了這張臉，應(yīng)該和現(xiàn)在的你完全相反吧。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正在和別人打架呢，還受了傷，”她見他眉間微蹙，似透著忖思之色，又續(xù)道，“不過你當時是單挑被群毆，受傷也不能怪你，不用太在意，反正我也帶著更多的人把你給救了。”

    “那些人你殺了嗎？”他忽然問道。

    “好像殺了吧，”她不知不覺在他面前盤腿坐下開始認真嘮嗑，“不對，好像是你親自殺的啊，受了傷還不給他們留活口，我一看就知道那肯定是你仇家，所以我也沒問。畢竟當時我更關(guān)心的是迎你進門做我壓寨夫婿的事?！彼f到這兒，一頓，眸中再次竄起怒火，咬牙切齒道，“可是你明明答應(yīng)了婚事，居然在新婚當天灌醉了我跑了，你說你混不混蛋？！”她驀地站起，單手叉腰，另一手怒指：“我最恨別人出爾反爾！”

    湛容抬起頭看了她半晌，溫溫道：“你先坐下?！?/br>
    晏滄云從小到大最不怕的就是別人強橫，但最服的就是軟。當湛容說出這句話時，她不知怎么地被他這溫和淡定的氣場和語氣搞得一時有些不能反應(yīng)過來，等到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依言重新坐了下來，于是額角一抽，僵著聲音問他：“干嘛？”

    湛容笑了笑，回道：“因為這樣我們可以好好談話?！?/br>
    她一撇頭：“我和你沒什么能好好談的?！?/br>
    “你是個很坦率的姑娘?！闭咳萃?，聲音低緩，“我也并不想騙你。你說的那些，我確實一無所知，但是，你因此所受的委屈我能明白。你想出口氣，也是理所當然?！?/br>
    難道他真的失憶了？不是吧，那我以牙還牙還有什么意思？！這是晏滄云在聽完他這番話后的第一反應(yīng)。

    而隨后產(chǎn)生的第二反應(yīng)，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的是這樣一個容貌出色，性格又溫和，還會說好聽話且很有修養(yǎng)的男子。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作為一個頗有愛美之心的大齡單身姑娘，她實在無法對著這張臉繼續(xù)自娛自樂地彪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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