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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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星期日早上。 南部的早晨陽光即使到了冬天也絲毫不消減。 蕭律江被刺眼的陽光喚醒,發(fā)現(xiàn)爸爸已經(jīng)在著手開店了,便趕緊下樓幫著爸爸張羅雜貨店的雜事, 蕭至德一邊指揮著蕭律江整理貨柜,一邊碎念:「你怎么不多睡一點?」 「難得我回來,就來幫忙一下嘛!不過爸你手受傷了,怎么不休息幾天?」事實上蕭律江也只是隨口說說,他深知自己的爸爸不可能為了一點小傷就輕易休店的。 蕭至德嘖了一聲,笑著說:「我如果不開門的話,就會很無聊的。」 蕭海琳此時也起床了,從門簾里探出一顆頭,開玩笑說:「叔叔是在嫌我陪你說話不好囉?」 「哪有啊?有你們小朋友最棒了。」說完,蕭至德對著蕭海琳豎起了大拇指。 看著爸爸的笑容,蕭律江心里一暖。 現(xiàn)在三人能夠如此談笑風(fēng)生,真是太好了。 大致整理完店內(nèi)的環(huán)境以后,蕭律江就將所有的鐵門拉開,并拿起掃把掃除外面的落葉。 幾位鄰居許久不見蕭律江,如今一看見他,便一一上前關(guān)心。 「唉呦!好久不見!」 「現(xiàn)在是帥哥了耶?!?/br> 「你爸爸的手還好嗎?來我這里有一袋蘋果……」 由于蕭至德平日里待人慷慨又和善,街訪鄰居都很喜歡與他來往,作為兒子的蕭律江也成為了諸位長輩寵愛的對象。 蕭律江接過鄰居關(guān)心的禮物,并一一道謝,將水果交給爸爸,自己又回到房間準備處理昨天脫下來的臟衣服。 無意間,蕭律江看見書架上的高中畢業(yè)紀念冊,雖然距離畢業(yè)只有將近半年,他卻心血來潮地想翻一翻。 蕭律江就讀的是位于市區(qū)中的男校,而他和柳書鏡都是數(shù)理資優(yōu)班的學(xué)生,從那時起便是好友。 看著一張張相片,蕭律江不禁回想起許多是。 高中三年中,除了念書以外,還有很多令人懷念的事。 也有令人不快的事。 高一的時候,蕭律江從社團列表當(dāng)中,挑了一個他認為最不需要費心思的社團——電影欣賞社。 每周只需要坐在視聽教室吹冷氣、放空,對于蕭律江而言是再好不過了——當(dāng)然,柳書鏡也是社員之一。 但事與愿違,每次看完電影后,仍然有分組撰寫心得報告的作業(yè),也因此認識了幾位來自不同班級的同學(xué)。 而其中有一個人特別喜歡待在蕭律江的身邊,總是在社團課程以外的時間,也纏著他問數(shù)學(xué)相關(guān)的問題。 那人便是謝元希。 謝元希說,比起有時說話刻薄的柳書鏡,蕭律江顯得平易近人許多。 在留下私人聯(lián)系方式以后,一則則訊息、一通通電話,讓兩個人越走越近。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jīng)習(xí)慣對方的存在了。 「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某日放學(xué)后的傍晚,謝元希在夕陽的馀暉下笑著對他說出了這句話。 而現(xiàn)在,蕭律江腦海中已經(jīng)無法回想起那副曾經(jīng)難以忘懷的笑顏了。 其他所有與謝元希有關(guān)的回憶中,都是無止盡的爭吵。 二人的故事,結(jié)束于交往一周年的前夕。 那個時候,正好是期末考的前一周。 同樣的放學(xué)后、同樣的夕陽下,謝元希瞪大了雙眼,質(zhì)問蕭律江道:「所以我們周年紀念不去約會?你要去圖書館念書?」 「對。」蕭律江語氣堅決:「考試快到了,我覺得還是先好好準備考試比較好,慶??梢灾笤佟?/br> 謝元希出言打斷:「只是出去吃飯、稍微逛個街,讀書有差這一天嗎?」 蕭律江嘆了口氣,這幾天都被同樣的話題搞得有些精神疲勞:「考完再慶祝也還來得及?!?/br> 謝元希完全不接受蕭律江的提案,職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人真的很奇怪,你一點都不在乎我!」 「我沒有,是你根本搞不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蕭律江冷冷地說。 「是你根本就沒有邏輯!」謝元希狠狠地推了蕭律江一把:「資優(yōu)班很了不起是吧?」 此時,蕭律江也按捺不住怒火,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說道:「你到底在講什么?不要亂扯!」 謝元希奮力甩開蕭律江,向后踉蹌了幾步,嘴上仍不饒人:「你之前說不可以在公共場合牽手、講電話的時候不可以說喜歡、愛你之類的詞,因為你不想被別人看到、聽到,你就是只在乎自己的面子而已!」 「我說過了,我不想被同學(xué)和家人知道?!雇瑯拥睦碛桑捖山呀?jīng)說過無數(shù)遍了。 謝元希數(shù)月累積下來的委屈也在此刻爆發(fā):「這點我也不能理解,你到底在顧慮什么?現(xiàn)在都是什么時代了?」 蕭律江低下頭,此刻他只覺得二人的距離見隔了幾萬光年,無力地說:「我不像你,可以坦然地對家人……對家人出柜,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們家的事了嗎?我不想給我爸添麻煩?!?/br> 謝元希此時已經(jīng)憤怒到口不擇言:「你爸如果連你是同性戀都不能接受,那他也沒有資格當(dāng)你爸?!?/br> 聞言,蕭律江頓時愣在原地,無法置信眼前這個曾經(jīng)親密無比的人,竟然絲毫不瞭解自己。 沉默了許久,蕭律江才略帶著哭腔說:「就算你說的是對的,但這不代表我必須這么做。你說得那么理所當(dāng)然,一點都沒有站在我的立場考慮,不在乎我的人是你才對吧?」 謝元希見蕭律江的眼淚一滴滴落下,卻只是無言以對。 「我們到此為止吧。」蕭律江顫抖地說,彷彿這句話抽乾了他的全部力氣。 于是二人的故事便在爭執(zhí)間嘎然而止。 此后,二人再也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社交媒體帳號與通訊軟體全部在那一天封鎖、刪除。 蕭律江以為自己會很難過,但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完美地準備了期末考。 意外地,松了一口氣。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許兩人都從未走進過彼此的內(nèi)心世界。 去年的他,回想起這段回憶時,臉上滿是難以遮掩的忿忿不平。 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竟然如此平淡,甚至有些索然無味。 他終于可以體會,喜歡的相反不是厭惡,而是冷淡。 即使被說懦弱、古怪、自私,也已經(jīng)都無所謂了。 時至今日,他仍然沒有對家人提起過這件事,更沒有提過自己的性向。 即使在同性婚姻已然合法化的現(xiàn)在,他也很難開口。 蕭律江嘆了口氣,把畢業(yè)紀念冊收到書柜的最深處,趕緊收拾臟衣物、拿去二樓的洗衣機洗。 蕭海琳此時也來到陽臺,她剛收到蕭至德的囑咐,要蕭律江記得去神明廳給mama燒一柱香。 姐弟二人來到三樓的神明廳,桌上已擺著蕭至德一大清早就準備好的水果。 蕭律江熟練地從一旁的抽屜拿出香、打火機,點燃了后與蕭海琳一人拿了三枝,兩人并肩站在牌位前,低頭默念了幾句,又一齊將香插入香爐中。 神明廳下的供桌上,還擺著蕭律江mama及阿伯的照片。 蕭律江忍不住伸手拿起相框,輕輕觸摸著照片中mama的臉。 同樣一張照片,他已經(jīng)看了十年了,如今邊角都有些許泛黃的痕跡。 即便那場車禍發(fā)生的時候他還很小,蕭律江仍然能記得那些曾經(jīng)與mama相處過的溫暖時光。 彷彿就是昨天才發(fā)生的事。 蕭律江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對著蕭海琳說:「走吧,回去一樓陪爸聊天?!?/br> 「好?!故捄A蛰p輕說,隨后便跟在蕭律江身后下樓。 在樓梯間,二人也能聽見蕭至德與顧客談笑的聲音。 蕭律江忍不住思考,會不會有一天,他敢對家人說出他一直沒敢說出的事情呢。 姐弟二人一踏入客廳,就看見鄰居夫婦倆正在坐在沙發(fā)上與蕭至德說話,便禮貌地打了招呼。 蕭至德對著蕭律江說:「律江來!把這蘋果拿去削一削。」 蕭律江點點頭,趕緊拿過桌上的蘋果進廚房,快速地切好、擺盤,準備端到客廳。 幾位長輩在客廳間聊,其中鄰居太太扯著大嗓門笑道:「你兒子現(xiàn)在長這么大了,有沒有女朋友?還是喜歡的對象?你也很好命,再過幾年就可以當(dāng)阿公了?!?。 聞言,蕭律江走路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最后停在蕭至德的房門前。 抓著盤子的雙手越掐越緊,他很猶豫要不要此刻闖入長輩的話題之間,因為可能會使他成為話題的中心焦點。 但讓他他更害怕的,是爸爸對這個話題的反應(yīng)。 那怕是一句「對啊?!梗甲阋苑怄i蕭律江才剛剛愿意打開一道小縫的內(nèi)心世界。 「扯太遠了?!故捴恋铝⒖谭裾J:「喜歡誰是他自己的事情,跟我們老人家有什么關(guān)係啦!」 蕭律江愣愣地望向客廳的方向。 「律江?」蕭海琳久久不見蕭律江,便想著去廚房看看情況,卻不曾想蕭律江正杵在走廊。 蕭律江頓時回過神來,趕緊應(yīng)了一聲,便把切好的蘋果拿到客廳。 鄰居見了蕭律江,熱情地拉著他的手一頓稱讚,而蕭律江只覺得腦袋嗡嗡的,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蕭至德問:「你晚上要幾點回臺北?」 「可能吃完晚飯以后吧,我會再請姐載我去高鐵站?!故捖山卮?。 蕭至德點點頭,又叮囑道:「替我向你室友們問好?!?/br> 蕭律江乖乖地點頭,內(nèi)心逐漸晴朗起來,到旁邊拉了小板凳坐下,陪著幾位長輩談天說地。 蕭至德和藹的笑容,不知怎地似乎觸動了蕭律江的心房。 也許爸爸比想像中的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