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明明知道程聽有問題, 但還是一直不愿意面對現(xiàn)實(shí)，自欺欺人, 自以為是, 還以為能讓程聽喜歡上我呢, 他在我每一次靠近他的時候, 會不會都在想，他選的這具身體真好掌控，他甚至都不用付出感情就能讓我巴巴地湊過去……這么一想我還挺活該的，是吧？”

    “我沒有任何資格去評價你,”施懷熹沒有看他, 依舊注視著亮亮的星子,“我沒有一雙能看到鬼的眼睛, 我沒有被鬼怪覬覦的體質(zhì)，我沒有被排斥被孤立著長大，我沒有被收養(yǎng)家庭一次又一次退回孤兒院里，我沒有經(jīng)歷過你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事情，所以我沒有資格說你愚蠢，說你活該，其他任何一個人也沒有資格評論你?！?/br>
    “如果非要我說些什么的話，那我只想告訴你，”施懷熹的聲音柔和下來，“辛漸冉，這些年辛苦了?！?/br>
    辛漸冉鼻子一酸，他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能重新開口，“辛灼，我也很對不起你，之前是因?yàn)槲易屇惚话謰尯雎裕髞肀徽一貋砹艘脖怀搪牶鲇浦厝?，讓爸媽不能放心，也沒想過修復(fù)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從來沒有盡到過一個作為哥哥的責(zé)任?！?/br>
    辛灼捏著小布偶的手頓住，他不擅長應(yīng)對這種場合，硬邦邦地說：“之前就跟你說了，一切的起因都是拐走你的人販子，爸媽忽略我是他們的問題，是他們沒分出精力照顧我，之后你被找回來，我也沒想過要修復(fù)我們的關(guān)系?！彼恼Z氣加重，“辛漸冉，不要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br>
    辛漸冉的眼眶又開始泛起濕意，他聽著辛灼繼續(xù)說：“非要說的話，只能說你運(yùn)氣不好，總碰到垃圾，既然看清碰到的是垃圾了，就該讓垃圾回到它該待著的地方去。”

    濕熱的觸感順著眼角滑下，辛漸冉揚(yáng)起手臂擋住眼睛，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哽咽，“辛灼你……你能不能離開一會兒……我是你哥哥，我……我不想在你面前……出糗?！?/br>
    辛灼輕嗤一聲，“你在我面前出的糗還少嗎？”嘴上不饒人地說著，他到底還是坐起身，“我去找?guī)煾?，你們接著聊吧?！?/br>
    他揉了揉小布偶，又跟他說：“我走了?！?/br>
    施懷熹拍拍他，“去吧?！?/br>
    辛灼一走開，辛漸冉的抽噎聲就壓不住了，施懷熹靜靜陪著他，好一會兒才聽見他問，“你會有這樣的念頭嗎？就是想著明明自己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卻攤上這樣的人生，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

    “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會有這個念頭?！笔鸯浠卮鹚?。

    小的時候他被院長帶去游樂園玩，他看著每一個孩子幸福的笑臉會想，他不是不聽話的小孩，他會自己洗澡穿衣服，會好好吃飯洗自己的碗，吃得也不多，也不想要很好的玩具，為什么會沒有愛他的父母呢？他想完又擔(dān)心自己太貪心，于是改口，沒那么愛他的父母也行。

    但是這么多年了，他還是沒有找到屬于他的父母，沒有找到自己的家。

    沒有家的感覺很難形容，像是人生只剩下了前進(jìn)的路，只有前路，沒有歸途。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只有自己，沒有人會無條件包容他的脆弱和任性，他也沒有一個可以用來逃避、用來休憩的場所。

    他的背后空無一人。

    很多個灰暗的、無助的時刻他都會想，他沒做過任何壞事，也算得上是個好人，為什么會擁有這樣的人生呢？

    “這種情緒是無法排解的，也沒有任何不對，”施懷熹接著說，“我開始接納它，讓它變成我常見的情緒之一，不過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我努力讓自己開心地生活，在難過的時候也會讓自己盡情發(fā)泄，痛罵命運(yùn)和遇到的垃圾?！?/br>
    “辛漸冉，你想罵人嗎？我們這里很遠(yuǎn)，你想喊多大聲就可以喊多大聲?！?/br>
    辛漸冉放下手臂，他回憶著跟程聽相關(guān)的每一件事，原本傷心難過的情緒被憤怒填滿，他說：“程聽就是個垃圾。”

    施懷熹很認(rèn)同，“大垃圾?！?/br>
    辛漸冉的聲音越來越大——

    “大垃圾程聽?！?/br>
    “狗東西程聽。”

    “程聽，你這個狗東西！”

    “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這幾年我就當(dāng)是喂狗了！”

    “垃圾害人精！根本配不上我！”

    ……

    吼到聲音都嘶啞了辛漸冉才停下，施懷熹問：“舒服點(diǎn)了嗎？”

    “舒服多了。”辛漸冉少有地覺得暢快，原來把壓抑的情緒發(fā)泄出來感覺會這么好。

    施懷熹拍拍他，“這就好，等我們解決了程聽，你就徹底舒服了，就當(dāng)這是一個坎，邁過去就好了?！?/br>
    辛漸冉聽著他篤定的語氣，內(nèi)心更加安定了。

    因?yàn)槭鸯錄]有刻意隱瞞過他，他現(xiàn)在回想起來，已經(jīng)確定在最開始的時候施懷熹就知道了他的命運(yùn)，并且把他拽了出來。

    他真的像是為了拯救他們而來的。

    “到那時候我們之間的束縛也沒有了，你會留下來嗎？”

    施懷熹沉吟，“我也不知道，也許會留下，也許會到處走走，懲惡揚(yáng)善，或許還會投胎？”

    辛漸冉?jīng)]想到他還想著投胎，情急之下直接說，“你不管辛灼了嗎……”

    施懷熹對上他緊張的神情，笑得很坦然，“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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