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段星斂想，不如就放裴翊一條生路。

    即便他為此像是生生從身體里拔了筋、抽了骨。

    ——

    六月下旬，段星斂終于結(jié)束被禁閉的日子，回了學(xué)校。

    一班和從前差別不大，臨近高三，人人都在為自己的目標(biāo)努力前進。

    只是教室里又多空出了一張桌子。

    那張桌前原本總是冷冷靜靜低頭寫題的身影徹底消失，就好像浮生一場大夢，醒來以后，夢中人好似從未存在。

    干干凈凈地，再不留一絲痕跡。

    段星斂剛回去時，大家一時也都還有些恍惚。

    過后大家又很明顯地發(fā)現(xiàn)，段星斂變了，變得越發(fā)沉默寡言，身上甚至帶了幾分那個人的影子。

    更多時候，楚一帆余光一瞥，都會看見段星斂正看著前面空空如也的座位發(fā)呆。

    楚一帆心中嘆息，但就連沒心沒肺如他，也不敢再在他面前多提一句那人相關(guān)。

    后來換座位，段星斂找了石巖，跟他互換了位置。

    從此段星斂便沒了同桌，但又好像有了同桌。

    沒人再敢提要坐他旁邊的座位。

    而段星斂也還繼續(xù)住在宿舍，睡在裴翊原本的床位。

    裴翊走時沒有將宿舍的東西全部收走，或許因為他住進來的時候，本身就沒帶多少東西，宿舍里的大部分東西原本都是段星斂的。

    這倒好，算給段星斂留了個念想。

    可是馮笠杯弓蛇影，不放心他繼續(xù)在外，像是擔(dān)心他什么時候又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犯了「毛病」，總之想要段星斂回家。

    但那次段成森難得對她發(fā)了脾氣，說人都走了、聯(lián)系也斷干凈了，不至于就將人逼到絕境，一點喘息余地都不留。

    當(dāng)初裴翊最后一次來找段星斂時，原本被支開的馮笠覺察到不對，殺了個回馬槍，一到三樓，便見到了從段星斂房間里出來的裴翊。

    不過在她發(fā)作之前，裴翊當(dāng)著她以及一墻之隔的段星斂，垂眸漠然地刪除了有關(guān)段星斂的一切聯(lián)系方式。

    “斷了?！迸狁囱凵窨湛?，像一具木偶似的開口，“沒有以后了，阿姨，你放心吧?！?/br>
    從那以后，裴翊便從段星斂的世界消失。

    裴翊沒有向他多交代哪怕一句，他覺得段成森大約知道一些他的消息，但段成森不會告訴他。

    以至于段星斂在無數(shù)個深夜，都想要出爾反爾，向那個熟悉的頭像發(fā)送申請，最終卻又還是在睜著眼到天亮?xí)r克制住自己。

    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往那永遠收不到消息的對話框里發(fā)送消息。

    【放生：今天楚一帆不小心提到你，說沒了你在，沒人給他劃重點，說完卻立刻看向我，好像擔(dān)心揭了我的傷疤?！?/br>
    【放生：其實我希望他們提提你，否則我時常會懷疑，過去的一年，會否只是我的黃粱一場夢?！?/br>
    漸漸地，段星斂開始習(xí)慣往這個號里發(fā)一些他的計劃和日常，像是在記錄，也像是在說給一個永遠不會聽到的人聽。

    后來時間過得匆忙，擁擠著便到了忙碌的高三，高三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能讓大部分浮躁的人被迫沉靜下來。

    孟文文不再參與各種活動，楚一帆也不再上課摸魚下課八卦，紛紛加入了埋頭學(xué)習(xí)的大軍。

    而段星斂重回第一，第二基本是呂竹和張栩輪番競爭。

    至于陳維志，他妄圖超越的裴翊走了，他的目標(biāo)一度喪失，接連幾次考試都徘徊在一百邊緣，差點又掉出一班。

    邵遇也難得擺脫咸魚狀態(tài)，努力起來，課后會主動問段星斂要題，周末也和林思為方艾一起刷卷子。

    石巖和程茵狀態(tài)穩(wěn)定，一起努力。

    就連不屑學(xué)習(xí)、一直吊車尾的紀昭為了追逐徐微然的腳步，體育課時也見他拿起了習(xí)題。

    總之一切似乎都朝著積極向上的方向發(fā)展，但在此期間，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當(dāng)初那個強勢降落年級第一、給人無數(shù)震撼的漂亮少年。

    ……

    而九月時，段星斂卻忽然參加了數(shù)學(xué)競賽，七中不以競賽為重，中途變道前路叵測，大家紛紛為此感到震驚。

    唯有林思為，見證段星斂這一路走來，知道他一直都在崩潰的邊緣。

    他知道段星斂大約也是有所預(yù)感，才會選擇這么一條道路。

    好在段星斂學(xué)習(xí)能力強，最終結(jié)果令人滿意，數(shù)競拿了省一，擁有了全國冬令營的名額。

    跨年時，邵遇擔(dān)心段星斂壓力太大，便邀他出去走走散散心，沒想到段星斂居然答應(yīng)了。

    幾人原本想避開江邊廣場，以免觸景生情。

    可最終卻還是隨著段星斂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巧合的是，去年那支樂隊又在那里跨年。

    江邊澎湃熱鬧的氛圍和去年如出一轍，只是他們心境卻大不相同了。

    但緊接著，那樂隊的吉他手在臺上打眼一望，居然看向了他們這邊，目光一凝，顯然注意到了段星斂。

    大約是去年段星斂在臺上肆意唱歌的飛揚模樣給人印象太深，那吉他手居然記得，過后尋了個空隙找下來，笑得灑脫，拍了拍段星斂的肩，大喇喇地問道：“哥們兒，你去年的新年愿望實現(xiàn)了嗎？”

    邵遇幾人聞言皆是一震，可未曾待他們開口，便見段星斂垂著眸，周身似乎覆了一層化不開的濃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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