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繼承自莫德斯特家族的琥珀色眼瞳溫暖而明亮，蘊涵著最單純?nèi)彳浀钠诩?。如同春日里浮動在草地上的暖風(fēng)，夾帶著從遙遠海上傳來的潮氣，沒來由有種令人心神寧靜的魔力。

    被某種難以言說的玄妙感觸擊中，哈利難以抑制地彎起嘴角，低頭翻閱手邊的筆記。

    成為天生的讀心者并沒有讓少女變得古怪或孤僻，相反的，這讓她的心思敏感又纖細。因為能看到無法斥逐口端的東西，才更懂得尊重其他人的心情。

    ——她是最好的家人和同伴。

    距離宵禁還有一段時間，哈利并不想這么早回去休息室，他從書包里拿出前一天寫了一半的魔藥論文，趴在桌子上開始回憶緩和劑的熬制流程。

    “……嚏根草萃取液之后逆時針旋轉(zhuǎn)三周，加入月長石……等一下，斯拉格霍恩教授在課上提到過月長石粉末的作用是什么？”他用筆尖在羊皮紙的空白處戳刺幾下，苦惱地搔了搔頭發(fā)，“我果然還是不擅長這個，如果那兩個人在這里——是了，最近似乎很少在這里見到阿西娜？”

    他對面坐著的赫奇帕奇隔著桌子遞過自己的魔藥課本，十分無奈地聳肩：“因為奧列羅先生……你知道的，我猜她把大部分空余時間都用在寫回信和拉爾森教授的辦公室里，她想要讓拉文克勞的院長出面擔(dān)保，說服那位固執(zhí)的先生放棄收養(yǎng)她。”

    雖然知道這很不合時宜，但哈利沒法抑制自己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這可真是——”他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像幸災(zāi)樂禍，“這可真是，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大概會以為那位先生想要從薩格斯小姐身上謀得什么利益。”

    “噯，別那么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笨驳俳z說，“如果現(xiàn)在突然要我與一個陌生人在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我大概，不，一定也會拒絕的?！?/br>
    “為什么不接受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愿意代替父母照拂你的生活，這件事聽起來還不賴。”

    “因為沒有必要。”她說，“哈利應(yīng)該更容易理解這個，失去親人的痛苦從來與經(jīng)濟方面的拮據(jù)無關(guān)，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們總有辦法負擔(dān)自己的生活。真正讓人無法釋懷的，是那條紐帶的斷裂；然而很少有人能真正代替家人——這對收養(yǎng)者而言也是不公平的，他們付出自己的愛和精力，卻很難得到對等的回報，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哈利模糊的應(yīng)了一聲，沒有接話。

    其實恰恰相反，他能夠明白這句話里的道理，卻無法感同身受，或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與家人相處的時光。

    這種時候魔藥論文就顯得尤其枯燥，哈利想到自己還有一個空白的周末可以完成這篇東西，于是決定先翻一翻那些看上去比較有趣的研究手記。

    這些手記與其中夾著的零散羊皮紙上寫滿了短句和音標(biāo)，內(nèi)容大部分圍繞湯姆與阿西娜在上學(xué)期新開展的課題：通過對蛇佬腔中固有詞語的分析，歸納整理出蛇佬腔的系統(tǒng)發(fā)音方式。

    期間哈利因為魁地奇訓(xùn)練而幾乎缺席了全部的工作過程，不過據(jù)他的了解，那兩個研究狂在圣誕節(jié)假期前剛剛進展到簡短的常用語。

    事實上這項工作可能沒有它聽上去那么有意義。

    當(dāng)初羅恩曾經(jīng)用學(xué)來的蛇佬腔打開密室，事后哈利對此感到驚訝的同時又念了幾個詞讓對方試著跟讀，那時紅發(fā)男孩就抱怨過自己完全無法分辨其中兩個詞的差別——哪怕在哈利聽來它們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短語——或許這就是蛇佬腔的傳承只能依靠血脈的原因。

    懷著純粹好奇的心態(tài)，哈利垂下眼仔細查看那些記錄，而在下一刻，眼前看到的一切讓他震驚到無以復(fù)加——

    那些手寫體的字母在跳進視野的同時，已經(jīng)以蠻橫的姿態(tài)楔入腦海；猶如暴風(fēng)雨之夜劃破天幕的閃電，一度淡忘的回憶重新在灰暗的底色中浮現(xiàn)。

    沒錯，他曾經(jīng)見過這種拼寫方式……大量重復(fù)出現(xiàn)的輔音字母“S”、“H”和“R”，僅有的“A”與“I”兩個元音，蹩腳的發(fā)音以及毫無語法規(guī)律可循的構(gòu)詞。

    他慌張地壓制住自己亂了節(jié)拍的心跳，嘗試著念出那段仿佛雜亂無章的字母組合，結(jié)果在發(fā)出那一串嘶嘶聲時咬傷了舌尖。

    “怎么了——噢，我都忘了哈利會說蛇佬腔。”坎蒂絲放下手頭的工作，見到捂著嘴巴的少年時咯咯笑起來，“湯姆也念不來這個，真正的蛇佬腔似乎沒辦法用英語的發(fā)音方式發(fā)出相似的音節(jié)?！?/br>
    說著她拿起一張羊皮紙，做了個讀音示范，雖然聽在耳中的音調(diào)十分古怪，但確實能分辨出“天氣怎么樣”這句話。

    “可以接受?！惫銥槠潆y地承認，因為碰到舌頭上的傷口忍不住皺了皺眉，“不過相信我，如果你拿它說給一條真正的蛇聽，它可能會抱怨你滿口蘇格蘭腔?！?/br>
    “事實上阿西娜已經(jīng)被納吉尼叫成‘鄉(xiāng)下來的小姑娘’，那之后她就不太熱衷于練習(xí)口頭上的發(fā)音了?！?/br>
    這一定不是他的錯覺，哈利想，這件事確實，呣，相當(dāng)難評價。

    他從書包里扯出一張皺巴巴的草稿紙，翻過來在背面飛快寫了一行東西。

    “幫個忙，坎蒂絲，”他把羊皮紙推過去，“念一下這個單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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