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前，在京那邊的一座寺廟里，我遇見了一個孩子?！?/br>
    “那是個非常特別的孩子。我一眼就看出來，不僅是因?yàn)樗L的和別人不一樣，而是他無論從哪個方面而言…都不像是人類?！?/br>
    我的心在一瞬間抽緊，似乎許久以來最害怕的一樣?xùn)|西，終于在我面前緩緩揭開。

    無慘大人只是聲音平穩(wěn)的講了下去。

    “我本來是打算去狩獵的，山里的寺廟嘛，人跡罕至，又是深更半夜，就算都死光了，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但那個孩子，雖然很年輕，卻絲毫不怕我，還好奇的盯著我看。”

    “你猜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

    “我不知道?！蔽移D難的開口。

    “他問我：你是神明大人嗎？”無慘笑了笑，“千年以來我轉(zhuǎn)化過這么多的鬼，他是第一個把我當(dāng)作神明的。你猜那是為什么？”

    “我…我不知道?！?/br>
    “我當(dāng)時也不知道，但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那孩子的腦子大概有點(diǎn)問題，雖然裝的像個正常的人類，卻沒辦法理解人類的一切，好像什么都記得住，心里卻只有一片空白。那座寺廟里的人就再可笑不過了，竟然以為他是神明之子，心甘情愿的聽他胡扯什么極樂世界。那就是一群瘋子，人類里最愚蠢的那種，而他們所謂的那個神明之子，其實(shí)早就瘋了?！?/br>
    我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您不該這么說他…他腦子沒有問題，他沒瘋?！?/br>
    “如果這么想能讓你好受一點(diǎn)的話，我沒有意見?！睙o慘大人流露出一絲同情，“別急，馬上就要講到和你有關(guān)的部分了?！?/br>
    “他主動對我說，要我把他變成鬼。我本來想直接殺了他，因?yàn)槲覐乃砩细兄坏饺魏螆?zhí)念，鬼是為了執(zhí)念而存在的生物，沒有執(zhí)念，就意味著不會有什么長進(jìn)。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為什么想要變成鬼?！?/br>
    “你猜他怎么說？”

    無慘大人很有興趣的看著我，梅紅色的眼中，瞳孔是貓一樣的細(xì)線。

    蛇的眼睛其實(shí)也是那樣，也許是因?yàn)檫@個，他會將我當(dāng)作同類。

    “我不知道。”我說。

    “他說的是，他——想要讓那些可憐的人得到幸福?！?/br>
    無慘大人略往前傾了傾身體，輕聲說，“你覺得，這不是瘋了是什么？”

    我勉強(qiáng)笑了笑：“這種理由也能說服您？變鬼還真容易?！?/br>
    “我一開始只是好奇而已。我想知道一個根本沒法理解人類的瘋子，變成鬼以后要怎樣讓人類得到幸福。你難道不好奇嗎？白姬小姐?！?/br>
    無慘的唇邊浮現(xiàn)出譏諷的笑意，他充滿諷刺的看著我。

    “后來不到百年的時間，他從普通的鬼一路晉升到了上弦之貳，比十二鬼月里的任何一個鬼都更努力的吃人，我才知道，他的確是有做鬼的天賦，他天生就該成為鬼，成為鬼就是他最好的結(jié)局，否則，像他那樣的瘋子，活著到底有什么意義呢？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br>
    “我很可憐他啊，白姬小姐。如果沒有我，他可能早就死了，是我救了他，我才是他的神明，對了，連他的名字也是我給的，”無慘大人微笑道，“童磨，多好聽的一個名字。你喜歡嗎？”

    “您對我說這些有什么用呢？”我緩緩道，“我又不是人類，并不在意他是不是鬼。”

    “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你不知道的故事而已?！睙o慘大人指了指我的杯子，“你的咖啡涼了?！?/br>
    “謝謝，太苦了，喝不下?！?/br>
    “那我長話短說。那一晚我本來打算轉(zhuǎn)化他，但他竟然要我等一等，說他要去江戶那邊見一個朋友。在這么多鬼里，敢對我提出這種要求的他還是頭一個，所以我再次答應(yīng)了他，我是不是很仁慈？”

    “之后我就在離江戶不遠(yuǎn)的地方轉(zhuǎn)化了他，不得不說，那個孩子真是天賦異稟，除去多了鬼紋，連樣子都沒有改變，而且馬上就開始吃人了，我很滿意。”

    ”您剝奪了他作為人類時的部分記憶，對嗎？”我突然開口道。

    “你錯了，白姬小姐。”無慘大人用他鮮血一樣的目光看著我，“那些記憶是他主動丟棄的。是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我的手指當(dāng)時就插在他的腦子里，我看到了那些他不需要的記憶，這也是我今天來告訴你這個故事的原因。”

    他從手邊的一本書中拿出一樣?xùn)|西，“你，認(rèn)識這個嗎？”

    那是…一朵連顏色都已經(jīng)褪盡的花，薄的幾乎透明的花瓣擠壓在一起，變成了小小的一團(tuán)，幾乎看不出形狀。

    那是一朵櫻花。

    ——我們約好了…

    “……明年櫻花開放的時候，你還要來我這里哦?！?/br>
    無慘大人模仿著一種柔和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這對于你來說，是珍貴的記憶嗎？白姬小姐。我很想知道，一個神靈為什么會在地獄里，現(xiàn)在我明白了，原來是為了這個。但你為什么不事先問清楚呢？也許對方根本沒把這東西當(dāng)回事，也許——”

    “這都是你一廂情愿的執(zhí)念罷了。”

    “你是怎么變成神靈的，我一點(diǎn)也不在乎。但只要童磨是鬼，他就不可能擺脫我，對，我看出來了，你想讓他擺脫我，但你怎么可能做到呢？我是所有鬼的始祖，我的血液和細(xì)胞曾經(jīng)在他們的身體里，我了解我的十二鬼月，了解他們所有作為人和作為鬼時的記憶，了解他們的想法和做事情的方式，雖然童磨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一個，但你們不要妄想可以反抗我，永遠(yuǎn)，不要，妄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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