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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半川煙雨半川晴在線閱讀 - 第187頁

第187頁

    說著,她輕輕在劉長秧眼睛上輕啄一下,見他無知無覺,便解開大氅在他頸間系好,輕托他的身體靠在身后的樹上。她靜靜地看他,把他的模樣印在心里,柔聲道,元尹,你也會認(rèn)得我吧。

    我會回來,化成風(fēng)化成雨化成陽光和露水,若你感覺得到,不要猶疑,伸出手,便能將我擁進(jìn)懷里。

    月亮落下去的地方,毒五步在那里等待著,她朝他走過去,一次都沒有回頭。

    看著宋迷迭的身影消失,張常青才從乾化寺中走出來,身上的鎧甲被月亮鍍上一層銀光,看起來,就像寺中的天王像落入了凡塵。

    他朝劉長秧走過去,還未近身,便見景王殿下已經(jīng)撐地半坐,目光灼熱,去望那個(gè)再也看不到的身影。

    張常青疾步走到他身邊,攙扶他起來,手觸在劉長秧腕間,心中已然一震,皺眉道,殿下脈象虛弱,遍體冰涼,先回寺中歇一歇吧。

    劉長秧依言在張常青的攙扶下隨他往回走,靴子在雪地踩出一個(gè)個(gè)深坑,竟像是踩在自己心上一般,疼痛難遏。張常青發(fā)覺他體力難支,顫聲道,殿下莫要憂心過甚,常青定會為殿下尋遍天下醫(yī)士,療此惡疾。

    劉長秧苦笑,世上最好的郎中剛剛殞命于此,我若非知道自己時(shí)日無多,方才又怎會放她走?

    張常青自然知道此病的兇險(xiǎn),悟真精于此法,可這么多年,竟然還差點(diǎn)因?yàn)閹状涡⌒〉娘L(fēng)寒?dāng)嗨土诵悦?,左道邪法,無論怎么文飾,說白了,終究是害人又害己的東西,若非為了自保,為了險(xiǎn)中求勝,誰又會學(xué)這樣一門邪術(shù)?

    更何況劉長秧是被人下毒,長達(dá)兩年的慢性毒劑,已經(jīng)損毀了他的根基,再加上他近日頻繁使用祝由術(shù),紅婆婆,肖闖,還有那幾個(gè)長期被他控制的景王府的歌妓,所以當(dāng)邪毒的威力驟然表現(xiàn)出來時(shí),已是回天乏術(shù)。

    張常青在心里嗟嘆:都說皇室血脈有真龍庇佑,怎么這根正苗紅的劉長秧卻像是走在天梯一般,歷經(jīng)磨難,眼看便要登上頂峰,卻還是在登頂前失足落下,功虧一簣。

    念及此處,自是惆悵萬分,面上卻不敢表現(xiàn),只攙扶住他走進(jìn)乾化寺,扶他在剛鋪好的一張軟榻上坐好。

    劉長秧坐穩(wěn),便向張常青討酒吃,見他面露難色,笑道,常青放心,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身體,區(qū)區(qū)一壺酒,不會讓閻王提前帶走我的,再說了,咱們的事情未成之前,我又怎會離開?

    張常青聽他這樣講,心中絞痛難當(dāng),想勸慰兩句,又覺這些虛無縹緲的話在他面前實(shí)在是不必講的,于是只命手下熱了一壺輪臺特產(chǎn)的石榴酒,呈到他面前案上。

    劉長秧見了酒忽然來了興致,卻仍顧及著身體沒有暢飲,只盛出一杯,和張常青對月小酌??杉幢憧酥浦麉s很快就醉了,張常青不是沒和他吃過酒,知他酒量深淺,今天醉得這么快,無非是因?yàn)橐粋€(gè)人。

    可他從頭到尾都沒提到這個(gè)人,天快亮的時(shí)候,只喝了半杯酒的劉長秧第一次很失禮節(jié)地趴在案上睡著了,被張常青架到軟塌上時(shí),都無知無覺,連眼睫都未曾翕動一下??删驮趶埑G酁樗w上被衾,掖好被角,他卻翻了個(gè)身,背對他,眼睛去望窗外愈來愈白的熹光。

    我知道她一定會走。劉長秧的聲音很小,后背微微蜷縮,像一只受了傷的小動物,躲起來,偷偷舔舐傷口。他終于是忍不住,在張常青面前流露出誰都未見過的,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陰司地府不是地獄,這豺狼當(dāng)?shù)篱L夜難明的人間才是地獄,莫寒煙和祁三郎的血讓宋迷迭認(rèn)清了一個(gè)現(xiàn)實(shí):若是陷足地獄中,只會面對更多的失去,甚至這些失去,與她自己又何嘗不是息息相關(guān)?

    當(dāng)年虛山便因失去了自己愛人而后悔終生,所以才教導(dǎo)她要斷情忘愛,可情是什么,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既已生,再難滅。

    可偏偏讓她情之所鐘的,是與黑暗糾纏最深的一個(gè)人,她不怕陪他一起墜落,怕的是,他的對手以她作要挾鉗制,怕的是,要再一次面對與所愛之人陰陽分隔的厄運(yùn)。

    常青。許久后,劉長秧手撐床榻坐起,脊梁挺得筆直,就像遠(yuǎn)處那株根深入地,不怕鹽堿和黃沙的挺拔胡楊。而此時(shí)朝陽已冉冉升起,彩霞像縷縷金絲浮游中天,在他身周鍍上一層炫目的光暈。

    萬事俱備,東風(fēng)已至,該起事了。

    永安十一年四月初一,景王劉長秧在禹陽起兵,揮師南下途中,遭到都護(hù)府駐軍和河西營的合力反擊,被逼退至薪犁境內(nèi)。

    劉長秧早年便與呼揭有約:若一日他起兵造反,呼揭必鼎力相助,條件便是事成之后,將西詔疆土劃歸薪犁。

    所以當(dāng)劉長秧來到薪犁時(shí),呼揭親自率部前來迎接,還隨身帶來了契書,上書兩件事,他派軍幫劉長秧擊退都護(hù)府與河西營,而大燕與薪犁的邊界線,則要朝南推進(jìn)八十里。

    劉長秧看到契書輕輕一笑,沖志在必得的呼揭說了兩句話:第一,他無需呼揭派軍相助;第二,西詔的領(lǐng)土半寸也不會讓,除此,他還要拿走輪臺和整個(gè)沙洲。

    呼揭聞言先是震驚,隨后便哈哈大笑,劉長秧,你原來一直在騙本大王,你怕不是嫌自己活得長了。

    劉長秧看著他冷笑,說出的話讓呼揭泛起一股惡寒,大王酒后不是常對近臣說,自己辛苦打下的疆土,卻無后嗣可以托付,據(jù)元尹所知,大王膝下王子有三十余位,只是獨(dú)少了最像大王的那位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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