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秧目光垂下，腦中回憶著那天見到的黑色圖像，它隱在宋迷迭胸口濕透的衣衫下面，露出朦朧的輪廓，也就拇指甲蓋大小，但確實(shí)是一只蛇，我能看到它豎起的瞳孔和口中的長信，看著雖精巧，卻很有些威武之姿。

    尉遲青更加聽不明白了，殿下，您是是在何人身上看到這個(gè)圖案的紋身的?屬下在在江湖上認(rèn)識的朋友也不少，倒是從未曾聽人提起過。

    劉長秧沒有答他，手牽動(dòng)韁繩朝前走，目光卻落在前方山路，那已經(jīng)化成了三個(gè)黑點(diǎn)的人身上，那就留意著點(diǎn)，查到了什么，及時(shí)回稟。

    天光破曉的時(shí)候，杜歆終于舍得從堆放著骨牌和篩子的賭桌旁站起，推開有為遞過來的一盞清茶后，搖搖晃晃地走出門，對著初升的朝陽伸了個(gè)舒服的懶腰，又彎身逗弄幾下蜷在門檻旁的一只懶貓，方才走向早候在不遠(yuǎn)處的一頂轎子，在車夫和有為的攙扶下攀爬上去。

    老爺，回府嗎?有為坐在馬夫旁邊，回頭朝轎中問了一句。

    不回，杜歆打了個(gè)長長的呵欠，這幾日天氣甚好，天氣轉(zhuǎn)暖，魚兒回巢，咱們?nèi)ハ?.....垂釣。

    可是老爺，您整晚沒闔過眼，不怕身子吃不消嗎?

    杜歆嘿嘿地笑，這一晚沒闔眼的代價(jià)，是贏了張家公子的一座偏院，那院子剛建成三年，背山面水，雕金琢玉，有為你說，此等大好事砸下來，難道我現(xiàn)在還睡得著?說完，掀開簾子看著街上漸漸騰起的煙火氣，笑彎了眼，眉尾被風(fēng)吹得朝上掠起， 出城，去百轉(zhuǎn)溪。

    沙灘邊的小溪,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叵蚯疤S著,像一根銀線,縫攏了沙灘和兩岸。

    杜歆坐在一張馬扎上，身上披著有為強(qiáng)加上的斗篷，手指捻一根竹竿。桿子微彎著，另一端落在波光粼粼的溪面上，像他稍顯佝僂的背。

    身旁的竹簍中已經(jīng)摞著滿滿一筐魚，如他所說，肥魚歸巢，現(xiàn)在，是垂釣的好時(shí)節(jié)。

    竹竿的那一端動(dòng)了幾下，顯然，又有魚兒上鉤，杜歆卻并不抬桿，眼睛看著魚竿前方三尺外，那一尾露出脊背的魚兒身上。

    它已經(jīng)沉下水面，可是這一眼，就已經(jīng)足夠，他看到了它背上的鱗片，不似別的魚那般齊整，梳子齒似的有次序地排列著，魚鱗是斑駁的，空缺的地方，便露出下面灰色的魚身。

    一般人當(dāng)然是觀察不到的，即便看得到，在這么短的時(shí)間里，也不會記得魚鱗的形狀?？伤嵌澎?，三元及第的杜歆，耳聞則育，過目不忘。

    杜歆收起竹竿，把最后一尾魚扯下丟進(jìn)竹簍，起身又打了個(gè)呵欠，沖身后的有為笑道，今天手順，這么一會子功夫，就二十來?xiàng)l，不能再釣了，夫人已經(jīng)把魚給鄰里們都送了個(gè)遍，現(xiàn)在大家恐怕已經(jīng)喝魚湯喝得想吐了。

    有為忙將竹簍背在身上，口中叨叨著，可不是嗎，夫人見了這么一大筐魚，許是又要大發(fā)雷霆了，老爺，別說鄰舍們了，就是咱們家的貓，現(xiàn)在見了魚都翻白眼，沒有一只樂意吃的。

    杜歆伸手在有為腦門上彈一下，浮夸。

    說完，手扶住他的胳膊順著滑溜溜的沙灘朝前走，哪知?jiǎng)傋叱鰩撞剑鸵姼峡撮T的小廝正一溜煙從遠(yuǎn)處跑來，邊跑邊喊，老爺，皇上召見，夫人讓您趕緊回家換身衣服進(jìn)宮去。

    杜歆跪在廣明殿里，頭埋在兩袖之間一動(dòng)不動(dòng)，像一只把腦袋藏在翅膀里的鵪鶉。

    龍椅之上的炎慶皇帝一眨不?？戳怂肷?，終于，發(fā)出一聲輕笑，笑聲回蕩在大殿中，余音撞進(jìn)杜歆的耳朵。

    停伯公快平身吧，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依朕看，就是有人妒忌朕平日里對你恩寵過甚，所以才奏了這么一本。

    杜歆卻不敢起身，只將頭抬起一點(diǎn)，看向帷幔下方炎慶皇帝的臉。他的臉很白，像一只剛剝了殼的雞蛋，目有精光，長頭高顴，齒白如玉。

    周正的長相，卻被兩道誰人也看不透的目光籠著，就像帶著一片人皮面具。

    臣不敢，臣以后再也......再也不賭了......杜歆囁嚅著，頭又朝廣明殿堅(jiān)實(shí)的地磚磕了一下，鼻子貼在地上，嗅著殿中常年彌漫不散的蘇合香的氣味。

    直到，看見炎慶皇帝明黃色的龍袍靠近，幾乎貼到他頭上的長冠。

    杜卿啊，還非得朕親自攙扶你起來，炎慶皇帝嘆了一聲，伸手扶住杜歆的胳膊把他拉起，看著他的眼睛輕輕搖頭，停伯公年紀(jì)也大了，得顧著些自己的身子了，朕的基業(yè)，還要靠杜卿幫朕守著呢。

    杜歆忙朝前躬身，口中絮絮道，能為皇上分憂，是臣積了幾輩子的福分，臣今后一定潔身自好，再不踏進(jìn)賭坊一步。

    哎，炎慶皇帝輕揮一下手，我朝從未禁過賭局，就是朕，閑暇時(shí)也會斗雞走狗，又怎會因此事遷怒停伯公?再說了，朕已派人打聽過，停伯公從不弄虛作假，巧立名目，之所以能贏，靠得皆是自己的本事。說到這里，幽幽一笑，目光鉆進(jìn)杜歆的眼底，誰不想贏?朕若不想贏，今天，也不會坐到這把龍椅上。

    杜歆身子又朝下折了折，皇上乃命定的真龍?zhí)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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