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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祝婆婆起死回骸,重返陽間。 第59章 誘敵 幔帳后的三個人影輕點(diǎn)一下頭,那些人便四散開來,各自撿地方坐了,輕車熟路,顯然對這間屋子的布局熟稔于心。 昏黃燭光中,十幾張臉被映得辨不清輪廓,只那目光卻是同樣的幽沉,即便鍍上一層亮光,卻是無法透到深處的。 這里的人,其實(shí)都盼著婆婆們回來的,苗姑坐在一張杌子上,纻布裾袍拖到地面,像投下了一片暗影,他們怎敢抱怨?死了幾個人罷了,要知在這種年月,安身立命是多么不易,既然婆婆許了他們這么多,那便總要拿出些什么來換吧。 她聲音滯了一下,去看幔帳后面的三張臉,她們正向她看過來,發(fā)黃的眼珠子嵌在縱橫的皺紋中,黃得像貓兒的眼睛。 苗姑于是瑟縮了一下,指頭攥緊袖沿,卻輕笑一聲,接著道,好比阿榮,他一個囊空如洗的窮小子,靠什么養(yǎng)活妻兒,若不是婆婆們給了屋田,恐怕,他和阿依早些年便餓死了,多活了這么久,難道不是賺了? 三位老嫗聽聞此言,默不作聲,倒是后面的那些婦人紛紛附和,都說阿榮是個不知好歹的,明明已經(jīng)占盡便宜,卻還如此不知足,鬧出這樣多的事來。 說罷,卻還是不聞三位婆婆回應(yīng),于是苗姑起身,走到案旁,拿起剪刀將燭芯剪了,見室內(nèi)頓時紅亮起來,朝床榻瞥了一眼。 恰此時風(fēng)小了,幔帳落下,三位婆婆的面孔忽然就鮮明了起來,眼睛、皮膚、頭發(fā)......她們和以前毫無二致,只是每個人的手上都多了一柄扇子,搭在膝頭,她看不清楚上面畫了些什么。 苗姑心頭驟然一緊,面色卻是不便,笑了一下,繼續(xù)道,還有我家那個挨千刀的,每日對我非打即罵,我實(shí)在忍不下去,便逃來這里,可是他竟窮追而至,當(dāng)著婆婆們的面,踢斷我一根肋骨,若不是當(dāng)日婆婆們?yōu)槲易鲋?,恐怕,今日也是沒有我這個人了。 以前的事情,還提它做什么。紅婆婆搭了一句話,此后便又不再多言。 室內(nèi)自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紅燭偶爾噼啪一聲,驚得人無法安坐。 如此又沉默了片刻,苗姑緩緩站起,沖身后的十余條影子掃了一眼后,躬身道,見到婆婆們無恙,咱們姐妹也就放心了,不妨礙婆婆們歇息,這就先去了。 話落,就見紅婆婆沖她們點(diǎn)頭,道,夜黑風(fēng)大,善自珍重。 一行人遂順階而下,相較于來時,步子卻是慌亂了許多,只聽其中一人小聲道,果然試出來了,苗姑你當(dāng)日分明是被打落了兩顆牙齒,這樓上的三位竟然忘了。 苗姑不語,步子卻越邁越快,竟是恨不得一步邁出竹樓。可是走到樓洞,步子卻猛然一滯,她輕抽一口涼氣,背后的冷汗卻是倏地冒出,密密匝匝地鋪了一片。 竹樓的兩扇門不知何時被關(guān)上了,月光被擋在外面,只留一室的陰晦??善谶@個時候,腳下一聲窸窣的輕響,儼然是從下面那間地窖中傳出來的。苗姑只覺一顆心亂跳不止,面上卻還強(qiáng)自鎮(zhèn)定,可后面卻有人躁動起來,顫聲道,聽到了嗎?莫非是......是缸中的死人...... 別混說,苗姑厲聲制止,死了便是死了,怎能復(fù)活?這種事,別人不懂,你還不明白嗎? 話音剛落,便是一聲清脆的咔嚓,像是水缸裂開了,緊接著,還有一聲拖長了的嗚咽,從地窖傳來,似鬼哭一般。 是明安,后面有人哭了起來,他身材高大,一只缸裝不進(jìn)去,所以只能斬斷手腳,裝入兩只缸中,你說,是不是明安找我們復(fù)仇來了。 缸早已被移走了......苗姑咬住牙關(guān),緊緊握住扶手,這其中定有蹊蹺,千萬莫先自亂了陣腳。 身后的人暫且冷靜下來,可是每一個人,都盯住地窖的出口不動,因?yàn)榈叵碌穆曇糇兊绵须s,水缸破裂的聲音,走動的聲音,依稀,還有軍靴摩擦地面的蹭蹭聲。 這些聲音是向著地面來的,片刻間,便已到了地窖口,卻又在那里站定不動,只投下五六條黑乎乎的影。 終于有膽小的按捺不住,沖到門邊,拼命拽那兩扇竹門,眼睛斜向黑影,口中斷斷續(xù)續(xù)地告饒,軍爺莫怪,軍爺饒命,那日是我不該,我不該...... 王司的身影終于從黑暗中踏出,脖頸和頭上的傷口固然驚心怵目,可那致命傷卻在腹上,那里,被鐮刀砍開了一個三尺長的豁口,深可見骨。 他當(dāng)然不是被玉婆婆和彩婆婆殺害的,一把裁衣的剪刀,怎能治得住在硝煙中摸爬滾打的都護(hù)府長史?那日在負(fù)傷后,他聽到有人唱著山歌朝竹樓的方向走來,便跑去呼救,他氣喘吁吁,回頭指認(rèn)兇徒,可一句話尚未說完,上腹便忽的一涼,緊接著溫?zé)岬难獓娪慷?,灑在腳下的紅土上。 老君溝中,有三位傳說中的婆婆,卻并不只有三位婆婆,她們從來也不是三個人,而是一群人,一群受了傷后、被遺棄后、遭背叛后,執(zhí)著于瘋狂報復(fù)和索取的女人。 從未有什么不死不滅,只有薪火相傳,生生不息罷了。有聲音從地窖飄來,落在耳中,竟像飄游了幾百年,不那么真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