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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那人像一把利劍從上方刺下,看樣子不像是在送客,倒像是要給她送終。 好在宋迷迭的身體總是快腦子一拍的,在感覺到有東西靠近的時候已經(jīng)就地打了個滾,在看清楚那不是貓而是人的時候,已經(jīng)抬腕將袖箭同時朝兩個方向射出,一把直擊黑影,另一把則飛向房間里唯一一根蠟燭,碾滅了那絲本就微弱的光線。 寢殿頓時被黑暗吞噬,宋迷迭感覺到那人閃身躲避袖箭時帶起的風(fēng),便不再猶豫,摸黑鉆出門,使出絕世輕功,三兩步便來到了屋后她偷躍進來的那道墻。可是剛舒了一口氣準備原路出去,便聽到了高墻那邊巡府護衛(wèi)的腳步聲,于是只得改變計劃,瞅準旁邊一道側(cè)門,在殿中人出來前的那一剎,悄無聲息溜了進去。 眼前是一爿風(fēng)格迥異的院子,沒有亭臺回廊、水榭假山,只有兩座灰磚灰瓦的廂房,一左一右。兩間房中間,栽種著十余株白蠟,枝葉被風(fēng)吹得嘩嘩作響,送來清新的芬芳,沁染鼻息。 驀地踏進這里,像是跌進了一幅水墨畫中,寥寥數(shù)筆丹青,淡淡幾道墨痕,卻足讓人心曠神怡,尤其,和身后那間紙醉金迷的院落相較。 不過正在忙于逃跑的宋迷迭現(xiàn)在無暇欣賞這院落的質(zhì)樸簡潔之美,她快步移到白蠟林間,回頭望一眼身后,見無人跟過來,方才稍稍舒了口氣,目光四下望去,尋找出路。 可就在她吊著一顆心左顧右盼之時,左手邊那間廂房的房門卻忽的輕輕敞開,從里面走出一個身著藕荷色襦裙,看起來還未及金釵之年的小姑娘來。 四目相對,雙方一時都僵住,宋迷迭不由地咬住下唇,緊盯那道瘦小的身影。她身后屋中,立著幾排書架,上面典籍擺放得整整齊齊,書頁被穿門而過的朔風(fēng)吹動,便發(fā)出和白蠟樹一般的嘩嘩聲。 誰都沒有動,直到寂靜被院外一聲高呼打破:有賊人。 我不是賊。 宋迷迭下意識反駁,小姑娘似稍稍一怔,又很快鎮(zhèn)定下來,淺淡的眉眼中盡是平和之色。她沒有說話,手卻朝左側(cè)的高墻一指,宋迷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頓時心領(lǐng)神會,調(diào)轉(zhuǎn)身形便要離開。可走出兩步,忽然想到還未謝過恩人,便又轉(zhuǎn)身,沖小姑娘拱手,道了聲多謝。 小姑娘還是一言未發(fā),只沖她輕點了下頭,便又旋身進入廂房中。 宋迷迭于是走到墻邊,耳朵貼上冰冷磚面,聽外面沒有任何響動,便屏息凝氣,用力朝上一躍,手扒住高墻,身子輕巧地翻了過去。 鞋子觸到松軟的泥土,她心中大暢:那小姑娘果真沒有騙自己,越過這道墻,便到了王府外面。 可是...... 宋迷迭心頭的愉悅像一只蝴蝶,振翅翩躚而去,因為她看到了一雙腳,穿著銅泡軍靴的腳,側(cè)頭,還有一雙,一前一后將她夾在中間。 她被騙了,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騙了,她知道這高墻外面有人把守,所以故意引自己出去。 宋迷迭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下一刻,聽到長劍出鞘的嗡鳴,忽的腰肢翻折,仰面朝上,手腕對準斜上方兩張冷峻的面孔。 三人像定住了一般,都不動了,生死攸關(guān),沒有人敢保證自己的兵器會比別人的快一些,又怎敢擅動? 空氣似乎被朔風(fēng)冰封,烏云翻滾過來,遮住頭頂?shù)拿髟拢舱谧×吮舜四樕系臍⒁狻?/br> 就在這焦灼時刻,遠處忽有噠噠的蹄聲傳來,由模糊逐漸清晰,未幾,一團黑影沖破暗夜的束縛,跌跌撞撞,朝三人的方向越跑越近。 什么人?一名護衛(wèi)怒視黑影,大吼一聲,手中長劍卻仍未從宋迷迭臉前移開。 黑影似是被這聲咆哮震懾住,稍滯一下,下一刻,四蹄間濺起一片煙塵,朝三人直撞過來。 第10章 駱駝 三人見狀便什么也顧不得,各自躲開了。那黑影口鼻中噴出一道白煙兒,朝高墻橫直撞過去,在砰的一聲巨響后,轟然倒地。 兩名護衛(wèi)提劍上前,離黑影一步之遙,卻停下步子,只同時將手中長劍指向前方。宋迷迭微瞇起眼睛,目光越過兩人肩膀,落到那團尚在抽搐的影子上。 借著剛從云中鉆出的月光,她明白了兩人為何遲步不前,甚至,將自己都拋到了腦后:那是一頭駱駝,駝峰干癟,奄奄一息,癱倒在王府高墻旁,正準備咽下駝生中最后一口氣。 駱駝背上趴著一個人,竟未被方才那陣劇烈的撞擊甩下來,臉側(cè)向墻面,只給三人留一個佝僂的衣衫襤褸的背影。 來者何人,竟敢夜襲景王府?護衛(wèi)們朝前邁近一步,高聲呵斥。 宋迷迭聳聳鼻子,風(fēng)送來一陣她熟悉的味道,和發(fā)臭的雞蛋極為相似的一股氣味,于是清了清嗓子,沖前方道,他答不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兩個護衛(wèi)身形一動,彼此對視一眼后,其中一人走上前去,劍尖一挑,將一根綁在駱駝身上的草繩割斷。 負在駝背上的人終于悠悠滑落,輕得如一根蒿草,他仰面躺在地上,月光于是將那張臉沖刷得雪亮:他當然是個死人,腦袋癟下去半邊,一顆眼珠子不知掉落在何處,露出破碎的發(fā)黃的頭骨。頭發(fā)似乎也被風(fēng)沙蝕得褪了色,枯黃的,披散在干癟的胸口,如一窩瘋長的雜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