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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熒感覺得出眼前這個遲暮的神明與自己有著共同的焦躁。只是她是為了復活一個人,而那人卻是想做出更驚世駭俗的事情。 高下立判。 她記得在猶豫時,伏羲告訴了她,自己和女媧準備以身軀和殘存的靈力來構筑一個嶄新的世界,在此過程中,他需要借助太陰和太陽的法力。 伏羲開出的條件太誘人了,以至于幽熒明知要付出極大地代價,仍甘愿為此赴湯蹈火。 也是因為這個決定,她傾其所有,最后,也失去了所有。 任篁將自己從思緒中抽離出來,穩(wěn)穩(wěn)地在北天門落地。一路陪伴的無支祁和騰蛇也緊隨其后,但他們仍舊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原本清寂的天界如今到處都是血腥氣和魔氣。從進北天門起沿路都是妖魔族和神族的戰(zhàn)士們的尸骸,兩方交戰(zhàn),儼然都殺得難舍難分。 “玄武!”騰蛇望見熟人,早就拋卻了曾經(jīng)被這幾個所謂前輩欺壓的過往,疾步上前。 玄武的真身是龜蛇,天上天下能傷他的人寥寥可數(shù)??扇缃竦男渖瘾F被一槍穿甲,化成原型釘在北天門高懸的牌匾上,鮮血淅淅瀝瀝地沿著金色的邊框低落,滿地腥痍。 “是何人傷你至此?。俊?/br> 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旁人回答,只能是那個讓天界聞風喪膽的魔煞星。 顯然昔日高高在上的玄武神君現(xiàn)在也回答不了騰蛇的問題了。 “混——蛋——”騰蛇抱住同僚的尸體,眼眶瞬間殷紅,咬緊的牙關中拼了命地擠出這兩個字,像是要把想象中的仇敵拿出來大卸八塊然后活吞了。 任篁沒有在玄武的尸體邊多做逗留,她信步晃到北天門內,在夾道柱子飛濺的血漬旁發(fā)現(xiàn)了被削掉右臂死不瞑目的朱雀和被活生生掐斷喉嚨的白虎。 昔日四大神君,如今只有青龍尚且下落不明。 無支祁也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羅喉計都對天界的仇恨至此,任何阻攔他找柏麟報仇之人都被他手刃。他忽然有些后悔,當時心軟聽了小狐貍的話,離開了魔界的軍隊,不然在魔煞星的屠戮時刻,興許自己還能攔上一攔。 “走吧?!彼麄兙驮谡?。 任篁毫無感情的催促讓還沉浸在悲傷中的騰蛇心中一涼:“就……就這么拋下他們嗎?” 如果是以前的任篁,她或許還會認真的安慰一下騰蛇,可她感覺到自從承襲了幽熒的記憶之后,她對外界的情感感知都遲鈍了不少。她只能感受到憤怒和歇斯底里的悲傷,其余的來自外界的感情,統(tǒng)統(tǒng)都被她屏蔽在外。 “死后入輪回,過不了多久他們又會以新的身份再重生的?!彼淠厮ο乱痪洌泐^也不回地闊步離去。 沒有人比任篁,或者說幽熒更清楚這個輪回鐵律。 因為當初的太陰幽熒就是為此極力勸說自己兄長摻和進伏羲為他們編織的美夢中來的。 為了搭建忘川這條輪回路,幽熒放出自己的血化作忘川河水,折斷自己的肋骨搭建通往忘川的路和渡口。 她原以為一切都會如她所愿。但遠方傳來的消息卻讓她痛苦萬分。 燭照犧牲了自己所有的混元靈力,以自己的血rou鑄造了鴻蒙熔爐。而她再遇那人,那人卻以近乎冷漠的眼神反問她。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我應該記得你嗎,姑娘? “人生如同河水順流而下,如果想要復生他人,就如同將下游的水倒流到上游。我的確是說過幫你讓那位朋友轉生,可是死而復生是必須付出代價的?!?/br> 幽熒殺上天界找伏羲要說法的時候,伏羲就是這么答復她的。 “我可沒向你保證過,轉世的人能夠記得曾經(jīng)的事?!?/br> 或者換句話說,他根本不可能允許轉世投胎的魂魄仍記得前世之事。 聞言,幽熒苦笑出聲。伏羲并沒有騙她,但是卻是將最重要的事情瞞著她。因為伏羲從頭到尾就是想利用她和燭照的力量,為他統(tǒng)治三界的理想和野心鋪路。 彼時她已經(jīng)斷了護心肋骨,幾乎抽干了自己的靈血,渾身靈力也基本投入到忘川輪回無盡的運轉中,她清楚的知道,此時的自己和面前的伏羲一樣已是強弩之末。 幽熒忽然想起那日燭照在瑤池邊對自己說的話,心中意志愈發(fā)潰散。她被伏羲的話迷了心智,不單單讓她弄丟了最重要的人,還害了自己和燭照。 如果知道真相,燭照……應該會生氣的吧…… “伏羲,我著了你的道,我認了。可是,你又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呢?”她望著高高在上的初代天帝,眼中盡是嘲諷,“我知道你想借由忘川轉世輪回,可是你別忘了,忘川由我的骨血組成,我不會讓你順利渡過忘川的。諸神的黃昏遲早要來,你阻止不了新的人替代你,修改你定下的制度?!?/br> 伏羲看著靈力逐漸潰散的太陰之神,神情逐漸冷漠:“我不會入輪回?!?/br> 對上幽熒驚訝的神情,伏羲再把剛剛那句話重復了一遍:“我不會入輪回。我的生命之火,將歸于鴻蒙熔爐之中。”他抬手,召喚出的鴻蒙熔爐漂浮在半空中,可爐中卻黑漆漆的看不見火星。幽熒覺得伏羲看向鴻蒙熔爐的視線充滿了熾熱的欲望,就像在看一件偉大的作品:“你知道我為何要設計這個鴻蒙熔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