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燭火之光，又如何跟十幾年來天上的月亮比呢？

    我爹對我娘，他爹對他娘，既然被念念不忘，想來也總有讓人覺得很重要的時光。

    感情里最殘酷的就是比較：只是有人或有事，比你更重要而已。

    他的行為當然遠不如我爹或他爹那樣過分，但本質(zhì)上，我扎透心的感覺，卻跟我娘或他娘沒什么不同。

    這世上啊，感情的事從未公平。

    得不到的永遠在sao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我強撐著最后的鎮(zhèn)定，不讓自己語氣哽咽，道：“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只是為了我們的契約。想找一條最好的路給你?！?/br>
    “最好的路？”他語氣激動，“要不是在蠱雕身上被迫使了弦殺術，藍渙今天未必這么疑我！”

    我一梗，感到十分無力，我為避免他走上前世老路，花了多少心思，而他因這樣一個控制不了的意外，指責我讓他失了那個人的心。

    也罷，也罷，大概是因為被虎符影響了心智，此時他的情緒非常偏激。

    同時我又必須承認，蠱雕的事跟我有關，我來這里，本來是想為他逆天改命，結(jié)果反而把他往更糟的路上推了。

    如果他要疑心，以為是因為我的妒恨，才特意讓藍曦臣發(fā)現(xiàn)他的馬腳，那我更是百口莫辯，沒法說話了。

    我盡著最大努力，再規(guī)勸了一句：“你要相信，我真是為你好的：這個世界在向我所知的劇情靠攏，而所知道的劇情里，這一局，你啟用虎符，便終將萬劫不復?！?/br>
    “萬劫不復？”他粲粲笑起來， “哦？你自己不也說過，你的到來改變了未來，所以你對以后的預測，也說不定準不準了？”

    我語塞，他便接著狂躁地說下去。

    “我怎么會萬劫不復呢？百家又不知道虎符在我這，看見兇尸，一定是先懷疑魏無羨，而魏無羨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的解釋難道有人聽？兩下若一打起來，都是不死不休，誰會往我頭上疑？”

    我真想一把cao起一張釘床砸在他腦袋上，就說這世界上預言家常常被當成瘋子，我明明知道未來，告訴他他居然還不信。

    可回頭想想，他親口說過，他不信命，如果被預言是個乞丐，要甘心當一輩子乞丐不成？

    他正是憑著這人定勝天的品性爬到這位置，可也真是因這人定勝天的品性撞了南墻。

    我明白我說不動他了。

    虎符拉扯著他，把他自身的性格缺陷，偏執(zhí)、狠辣、自負，缺乏安全感全面放大，成了一種紅眼賭徒似的狀態(tài)。只想著下一把大的，把之前的全贏回來，而賭徒，從來是沒有智商可言的。

    盡人事，聽天命，我說出了最后一句：“你若還肯聽我一句，便把你娘親遷葬得近一些吧。真出了什么事，大老遠跑到云夢去，太耽誤事……”

    “住口！”他喝道。

    我當真看到了一個憤怒的賭徒，就好比，在賭場上你是不能提一個“輸”字的，觸人霉頭。

    我發(fā)現(xiàn)他頭顱漸漸向一邊歪去，扯到頸骨都發(fā)出卡啦卡啦的響聲，到最后，用類似一只貓頭鷹的姿勢盯著我。他身邊的兇尸，也都跟著他歪頭，兇尸們在這方面比他有先天優(yōu)勢，有的能歪到180度或者270度。

    我后背汗毛都豎起來了，雖然歪不下去的頸骨證明他還是個活人，但這也絕不是一個正常人的狀態(tài)。

    這里本是煉尸場，一個個衣衫襤褸的“人”從地上爬起來，無聲地向這邊聚集過來。

    虎符實現(xiàn)自身價值的方式，可不就是招兇尸，玩命的招嗎。

    對面的人是金光瑤，可又已經(jīng)不是金光瑤。

    我甚至有種感覺，再跟他杠下去，他能連我都殺了……

    想到這里，我慢慢開始往后退。小碎步，面對他，倒退著走。

    兇尸們喉嚨中發(fā)出此起彼伏嗚嗬嗚呵的聲音，似乎想動，又碎碎地都踏在原地。房中一角有一塊青色布簾，沒有風，此時卻瘋狂翻卷鼓動。

    我退到一定距離，突然轉(zhuǎn)身，開始狂奔，上馬，拉上如柏，拼了命地往回跑。

    他沒有來追我，但直到我跑出一段距離，耳中都仿佛還充滿兇尸的低吼。

    第25章 按頭秀恩愛

    我躺在芳菲殿的大床上，迷迷糊糊地想，我是否做錯了什么，導致現(xiàn)在這個局面。

    比如對聶懷桑該再陰狠一點？

    可是，我畢竟是現(xiàn)代社會來的人，從小再怎么風評不好，殺人對我來說仍是不可承受之重。

    而且我也得公平點，站在懷桑的角度，唯一的親人被人害死，我也不能說不理解他的復仇心。

    同時，這里又有一個諷刺的悖論。

    倘若一個瞎子面臨左右兩條岔路，走了右邊，跌在灌木里傷了腳，嘆一聲，早知道走左邊就好了。

    可他焉知左邊是不是一處陡峭懸崖呢？

    所以我不知道，如果我來這邊之后，做出其他選擇，會不會比現(xiàn)在更好。

    我嘆了口氣。

    這樣想來，金光瑤現(xiàn)在也是個瞎子——如果他沒有走亂葬崗的路，就永遠不會知道那里有個懸崖——即使我使勁全身解數(shù)告訴他。

    如果我死攔活攔地真擋下他啟用虎符，他八成不會感謝我從萬劫不復中救了他，還會怨恨我一輩子，因為覺得沒有讓他賭一把去挽回澤蕪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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