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牙縫里悄沒聲地擠出幾個字：you son of bitch!

    “你說什么？”他耳力好，皺了眉，問。

    我罵這句，在那邊是我的口頭禪臟話，但是一想到中文意思，突然打了一個冷戰(zhàn)，這要翻譯出來，我再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我忙笑了：“沒說什么，就是在千年之后的世界，除了母語，每個人還從小都得學(xué)另一門語言?！?/br>
    他揉了揉眉心，突然道：“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br>
    我一愣，不知何意。

    見我呆住，他笑道：“用那種語言說一遍。”

    我想了想，依言道：“Outside Suzhou Hanshan Temple is in sight; Its ringing bells reach my boat at midnight.”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我微微一怔，這句剛剛不是說過嗎？不知他什么意思，也只好repeat了一遍“on the mountains there are trees and orees there are branches; I love him but he never knows.”

    “你從哪來的？”

    “上千年后的世界?！?/br>
    “再說一遍‘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br>
    “Outside Gusu ountain Temple is in sight; The ringing bell reaches my boat at midnight.”

    “來到這兒之前，你在做什么？”

    “考慮要不要買蔥……”

    “再說一遍‘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I live at the gjiang River’s source,

    While you dwell at the end of its course.

    Night and day to no avail of you I think,

    Though the same river water we drink”

    他句子與句子之間銜接得極快，幾乎不給我反應(yīng)的時間。而我的回答，也只能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而我，也終于明白了他的目的。

    這家伙，在公安機(jī)關(guān)干過吧？

    這是交叉詰問。

    即使聰明如金光瑤，也沒辦法在幾分鐘內(nèi)自創(chuàng)一門語言。

    所以如果我的表達(dá)順暢、有所本，那很大程度上我并未說謊。

    但他又防著我胡編一個答案來糊弄他聽不懂，于是他故意用不同順序重復(fù)了那些句子，特別是還在那些句子中間穿插了其他問題——當(dāng)表達(dá)一個長句的時候，胡編一次容易，但你試試胡編兩次，還能把你胡編出來的音節(jié)都排列在正確的位置？ 所以他聽到我三次重復(fù)，每次發(fā)的音都一樣時，就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了。

    可以啊，斂芳尊。

    我剛剛還在想，我一個魂穿，毫無身外之物，要用什么證據(jù)來證明上千年后的世界，跟他描述飛機(jī)大炮坦克車？描述手機(jī)微信支付寶？第一是很難描述，第二描述完了，還是空口白牙，如何能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想不到，他還真有本事，讓我用空口白牙證明了空口白牙。

    就是他這幾個例句給的……我后來反過勁兒來一想，實(shí)在有點(diǎn)心疼。

    第7章 如今咱倆一條船

    我似乎終于證明了我的身份，但危機(jī)仍未解除。

    “既然你不是真秦愫，可以告訴我是誰送秦愫那封信了。”

    我就知道他要問這個，但我的回答是：“我不能說?！?/br>
    “哦？”他精致的眉頭挑起，似乎十分驚訝。

    “那不過是個小嘍啰，你就算拷問死她，她也供不出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他一手摳著下巴，“難道不是魏無羨？”

    我心里道，還真不是。

    “這也不能說么？”他看我不說話，笑笑的問。

    “也不能說，”我想了半晌，硬著頭皮道。

    他看著我，眼睛里幽光浮動，冰冷而修長的手指摸上了我的臉，吃吃笑起來：“這可不好辦了，姑娘你看，該說的你句句都是不能說，可不該知道的又知道得太多?！?/br>
    說著，另一手在琴弦一端打了一個結(jié)。

    我倒吸一口涼氣，好像有根針扎在脊椎骨上，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我忙跳起來，滿臉堆笑：“別別別別別，你聽我解釋……”

    “哦？”他用舌頭微微舔下嘴唇，笑著發(fā)出一個單音的問句。

    我感謝他還能給我這一分鐘答辯時間，于是匆忙組織了一下語言：

    “我若告訴你是誰暗中對你不利，接下去發(fā)展，無非有兩種情況?！?/br>
    “第一種，預(yù)言家聽起來總像瘋子——有的事，我提前告訴你，你也不會信。好比說，假如我現(xiàn)在說你二哥捅你一劍，你會信嗎？”

    他笑起來，搖了搖頭。

    看來他是真心把我這句當(dāng)一個舉例比方了。

    我心里嘆一句：天真無邪……

    “這就是了，”我道，“就算在我們那邊，第一個預(yù)告瘟疫的人還被記了支訓(xùn)誡哩。所以這種情況下，我直接告訴你，可能你只會覺得我瘋癲，從而不相信我，當(dāng)然也不會對未來造成什么積極改變?！?/br>
    “而第二種情況，如果你信了，”我接著道，“就你那個品性，必定是一番血雨腥風(fēng)?！?/br>
    金光瑤訕笑一聲，大概是針對我對他品性的評價。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如果我能選擇，其實(shí)也不想?yún)⑴c這世界的事，如果因?yàn)槲乙痪湓?，造成諸多無辜者喪命，那我心里實(shí)在過不去?！?/br>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毫不在意他人死活，”我繼續(xù)道，“可極為諷刺的是：我的有用之處在于我能‘預(yù)知’未來，可當(dāng)我對這個世界的影響越大，那這個世界的走向就會偏離我所知道的‘未來’越遠(yuǎn)——好比說，我知道的未來里，一個人會做某某某事，可今天因?yàn)槲乙痪湓捤麙炝?，那我所知道的未來豈不是全成了一張廢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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