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淮硯回過身, 發(fā)現(xiàn)周遭的黑暗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他以為他和宿陵處于圣地之下在一顆小行星的中心或是別的什么位置。但實(shí)際上，他們猶如置身于一個透明的氣泡中，和時間一起浸泡在塵埃里。

    而氣泡之外, 星光起初只有隱秘。當(dāng)眼睛適應(yīng)了沉寂的黑暗后, 他看見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無垠的星河在蔓延，在閃爍，在締造浩瀚與壯闊。

    就在他們腳下，身后, 無處不在。

    震撼帶來的顫栗令人頭皮發(fā)麻, 而那些溫柔的閃爍恰如撫慰, 讓人在無限的寂靜中并不感到恐懼。

    反而是寧靜。

    從未有過的平靜, 從身體的每一個細(xì)胞, 每一個更小的單位開始生長。

    宿陵看著他變化的眼神，輕輕捧住了他的臉。額頭相碰的瞬間, 天地旋轉(zhuǎn)，仿佛二人一同被晶藍(lán)的弦海淹沒。

    呼吸變得悠長，靜默。

    平直的長河與垂落的藍(lán)色在遠(yuǎn)端交匯，本該有落差的地方卻微妙地相連，渾然一體。這里沒有物理規(guī)律，是比三維世界更高的存在。

    而在那些起伏的弦波中，微妙的清越聲貫穿其中。

    宿陵朝他說：你聽。

    起起落落的聲音，仿若潮汐，陣陣來時無歸去。偶有驚落的水滴，碎在了虛空里。

    彈錯音了?蕭淮硯經(jīng)他一提醒，輕輕挑眉。

    那是混沌之處，宿陵指給他看那些缺少波動的弦，因?yàn)檫^去產(chǎn)生了改變，尚未被完全糾正。

    蕭淮硯一怔：改變?

    過去決定未來時間不可逆流，一切的未來都是注定的，可以推算，可以演變。

    人類浩瀚的歷史都始終在追尋過去和未來之間的關(guān)系。

    你是說，那個家伙，真的改變了現(xiàn)在?

    宿陵放開了他的手，輕聲說：宇宙給了你一次機(jī)會。即便未來的你影響了現(xiàn)在，你也沒有被立刻抹殺。它允許你這樣做。

    為什么?蕭淮硯問。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恍惚，似真似假，什么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什么不是?為什么有因果?

    他忽然想起了在豐田星的那個夢，他和宿陵，搖晃的星光，白色的艙艦?zāi)蔷烤故俏磥?，還是昨天?

    宿陵沒有直接回答，他說：我們存在的每個時刻都會成為一瞬的記憶，無論是在過去，還是在將來，它都會一直存在。

    他們都是記憶的產(chǎn)物，是時間的奴.隸。

    但在這里，卻存在著答案。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宿陵說。

    蕭淮硯想要抓住他的手，卻發(fā)現(xiàn)宿陵在不斷地后退，而他自己漂浮在白色的弦中，無處可去。

    在驚惶之前，他發(fā)現(xiàn)那些流淌的弦波開始有了變化，產(chǎn)生了畫面。

    有些時年幼時的自己，有些是年長時。每一天，每一秒，都在那里。他像一個旁觀者，在看著里面的人。

    宿陵也看見了他。

    呀呀學(xué)語的幼童爬在窗前，剛到大人腰高的小孩抱著小貓大哭，逐漸學(xué)會斂起情緒的少年默不作聲地練槍

    宿陵伸出手，撥開了第一層弦。

    他選擇了那個時刻。

    長弦變得透明，構(gòu)成了二樓掛鐘的墻面。

    剛結(jié)束了一整天練習(xí)的少年回到了剛搬入不久的房子里，這是他第一次有自己的地方。

    但他今天陰沉著臉，不太高興。他早上剛和家人吵架了，因?yàn)樗幌肴タ茖W(xué)部。他們都說那是個好地方，但他不覺得。

    下午在訓(xùn)練場時，他聽見了別人悄悄說蕭以沫的壞話。那個人贏不了他，又要挑釁，他就和対方打了一架。扭頭來jiejie知道了，當(dāng)他惹事，又討了一頓罵。

    他坐在空空蕩蕩的屋子里，額前的碎發(fā)長了，有些遮眼。醫(yī)藥箱亂七八糟地倒了一地，他扯了一截紗布，裹上受傷的小臂。

    他懶得找剪刀，直接用牙咬開。撕扯的時候又拉扯到臉上的淤青，痛得齜牙咧嘴時，難耐了一整天的委屈忍不住泛上眼尾。

    這時，他好像聽見了什么細(xì)碎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見了那個墻上的掛鐘是他從一個老市場淘回來的東西，不值什么錢，就是覺得好看。

    而這時，他隱約覺得那里有什么東西在閃爍。他站得近了一些，發(fā)現(xiàn)指針盤上竟然貼著一片薄薄的藍(lán)色。是它泛起了光。

    他退后了兩步，左右調(diào)換角度觀察了一陣?；蛟S是自己之前沒有發(fā)現(xiàn)。

    還挺好看的。

    宿陵看見少年忽然露出的笑意，也跟著微微翹起了嘴角。

    他手里捏著那塊打開的金色懷表，雙人照片還在那里，但是原本的星海碎片已經(jīng)消失了。

    他合上懷表，金色的鏈子纏繞著白皙的手腕。

    繼續(xù)往前時，他看見了自己。

    在Y-9528的邊緣，他知道自己即將要去人類的世界。他要找到那些碎片，和更多的人形兵器。

    于是他給自己的記憶上了一把鎖。

    沒有人會暴露遠(yuǎn)方星海的坐標(biāo)。

    他也不會。

    無論遇到什么樣的情況，也沒人會從他的大腦里提取出信息。

    抱著這樣的信念，他任憑自己漂浮在宇宙里，他看見了那艘白色的巨大航艦在逐漸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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