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寧宵就接到了陸封霜的傳音。

    雨渡天笑道：方才跟你爭執(zhí)得再兇，一有情況還不是立刻來關(guān)心你。

    冰靈殿上大概只有雨渡天敢這么調(diào)侃陸封霜，連寧宵都是敬重有加。

    寧宵輕咳了一聲，對陸封霜道：陸將軍放心，我們無事。

    你們還是太心軟，有事的應(yīng)該是出賣者，若不以儆效尤，日后人心向背更難掌控。陸封霜道。

    寧宵折中道：那就對外宣稱他們是有罪被流放吧，下不為例。今夜是他和雨渡天鎮(zhèn)場，若是尋常靈族，怕是早已被當(dāng)場擊殺。

    陸封霜好歹是同意了這個做法。

    寧宵索性跟他們說起自己不久后要離開的事情。

    去哪?雨渡天問。

    何時回來?這是陸封霜問的。

    這兩個問題寧宵都不好回答，干脆跟他們坦白用畫境封印記憶之事。

    雨渡天深深皺眉，陸封霜沉默。

    陸將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寧宵轉(zhuǎn)眸看向雨渡天，繼續(xù)道，也許你也猜到了。論掌兵握權(quán)，我其實(shí)遠(yuǎn)不及你們，我只善謀略，掌握局勢最好的方法就是占領(lǐng)先機(jī)。所以這次，我亦先行。

    早在一劍成九閣時，寧宵就將陰闕連同短劍一起埋入莫山之下。陰闕與步天闕相對，起壓制作用，陰闕所掌司的是這世界上最強(qiáng)大的封印對人族靈脈的生世壓制。他要摧毀封印就必須毀掉陰闕，他個人的能力尚且不足，所以將其埋在一宗之下，不斷吸收整個宗門溢散的靈氣。

    他必須賭，是他先湊齊足夠的靈力摧毀陰闕，還是司天監(jiān)先破除封印猜出他想要做的這些事情從而阻止。

    接下來的對話，寧宵屏蔽了洛聞簫。

    眼前炭火跳動如同黑夜的心臟，寧宵看著暗色中這一捧火苗，緩聲道：若是想要帶領(lǐng)靈族融入上三洲，應(yīng)該設(shè)法從南陵入手。上三家與清風(fēng)盟，靈族與貧民，還有背后的浮月樓，各種勢力錯綜復(fù)雜，風(fēng)云激蕩之際群雄爭鳴，各方勢力會被重新洗牌。

    莫山九閣不用管，無論如何都在我局中。至于浮月樓，白氏權(quán)掌紫金殿野心不小，我對司天監(jiān)的封印遲早會被打破，所以我會留一半畫境在云京皇宮久址，一旦司天監(jiān)入世，那半幅畫卷就會即刻與冰靈殿感應(yīng)。

    容我打斷，雨渡天道，那時你會恢復(fù)記憶，對嗎?

    寧宵頷首：當(dāng)然。

    那就像一場遠(yuǎn)行，你終會歸來。雨渡天眉宇輕舒。

    是，我終會歸來。寧宵應(yīng)下。

    陸封霜道：若是司天監(jiān)先你一步，那你這幾百年的謀劃又成虛影。

    不會，即便他先我一步，我也有辦法贏下這局。寧宵眸中溫和堅(jiān)定，忽然說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靈族死后靈氣會歸還天地。

    雨渡天皺眉，但陸封霜聽懂了，沉聲道：若是這般慘勝，你，看不到最后。

    沒關(guān)系，執(zhí)棋者只需布局，從來無需站到最后。寧宵說完才發(fā)現(xiàn)，這句話那日司天監(jiān)也說過。

    雨渡天問道：什么意思?

    就是說，我要指明一個方向，或者說用身軀燃起一盞燈，我可以離去，但總會有人走到我指向的終點(diǎn)，我從來不必看到最后。寧宵故意說得隱晦，該行的路我已走完，此后自會有人貫徹我的道義。

    雨渡天仍然不得其解，而陸封霜的聲音有些嘶啞：你不愧是他的學(xué)生。

    寧宵道：我就當(dāng)你是在夸贊我。

    而此時，寧宵從畫境的回憶中抽離，隔著跳躍的火光與一直沉默的洛殿主相望。

    那一雙鳳目平靜得近乎死寂。

    寧宵明白了若是司天監(jiān)先他一步，他要如何摧毀陰闕他會赴死，用自己潰散的靈力填補(bǔ)空缺，從而摧毀靈脈封印。

    這一刻寧宵終于讀懂，為何對方會沉淪在這些回憶里不斷輪回因?yàn)閷幭鼤?，走不到未來?/br>
    而就像洛聞簫方才說的一樣，我沒有你活不下去，所以只好沉浸在回憶里，抱著碎片活下去。

    寧宵這一刻突生無力感，因?yàn)樗麩o法阻止回憶中的自己所做的一切。

    寧宵傳音對洛殿主道：對不起。

    換句話吧。洛殿主垂下眼睫。

    寧宵還是道：對不起，是我負(fù)你至深。

    洛殿主閉上雙眼，似乎是厭了他的歉疚。

    數(shù)日后寧宵完成了那幅由記憶構(gòu)筑的畫，畫面定格在他回憶里最深刻的一幕王座上的君王微笑著死去，高臺下是手握虛言的洛聞簫。

    他迅速掩卷不忍再看，心中仍是憋悶又酸楚。

    夜色漸深，連月光都寒涼了起來。

    寧宵收起畫卷離開桌案，走到床邊撩起青紗床帳，洛聞簫像以往一般攬住他的腰身想將他往床榻上帶。

    寧宵按住他的手，輕聲道：今晚我沒心情，你自己睡吧。

    說完也不管洛聞簫是什么反應(yīng)就離開了寢殿。

    海上星月璀璨，潮濕的海風(fēng)咸澀得像是眼淚的味道。

    寧宵獨(dú)倚高樓，細(xì)瘦手指勾著酒盞，桌上是幾壇新挖的陳年梨花釀，已經(jīng)空了兩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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