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晚清住的地方離主院不遠，過來不需要太長時間，只是，等待的這段時間，裴氏一顆心七上八下，跳個不停，她很少見到沈辰發(fā)這樣大的火氣！

    裴晚清進來，“姑父。”

    沈辰：“她都指使你干什么了，一五一十給本將軍說清楚！”

    聽到這話，裴氏偏頭看向裴晚清，暗暗給她使眼色。

    裴晚清看了眼裴氏，卻像是看不懂她的意思，慢慢把頭轉(zhuǎn)過來，“姑父，前段時間姑母突然把我接來京城，我以為姑母是讓我來陪她的，沒想到，為了取沈大人的心頭血救治遠舟表哥，姑母竟然讓我…讓我勾/引沈大人，她說她對我、對我父母有恩，現(xiàn)在是我報恩的時候，我要是不這樣做，她就不許我和蘇照和離。”

    裴氏呆呆地瞪著裴晚清，她沒想到裴晚清會把她供出來！

    裴氏撲過來，緊急攥著裴晚清的胳膊，“晚清，姑母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背叛姑母？勾/引沈暮朝，明明你自己也愿意的，你想擺脫蘇照，想要攀附高枝，你要是不愿意，我還能逼著你去勾/引他？”

    裴氏的力氣很大，裴晚清的胳膊被她攥的生疼，裴晚清怎么甩都甩不開，她臉色白起來，“姑父明鑒，我是被姑母逼迫的，我并不想行這等無恥行徑的。沈大人那邊，我前兩天也把這件事告訴過他了?！?/br>
    裴氏難以置信，難怪裴晚清這幾天躲在府里不出去了，“啪”的一下，她一巴掌狠狠甩到裴晚清的臉上，“好啊，原來你早就告訴沈暮朝了？裴晚清，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裴晚清被打了個踉蹌，嘴角流出血，一張臉火辣辣的疼。

    沈辰眉頭緊皺，裴氏想要取沈暮朝的心頭血，說到底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而裴晚清，也不是個好東西。

    他盯著裴氏看了一會兒，面上的思緒復(fù)雜，他和裴氏相伴幾十年，裴氏為他生了兒子，他還真是舍不得對裴氏下手。

    然而，沈暮朝的那句話浮現(xiàn)在沈辰的耳邊，最終，他眸色漸漸冷硬起來，狠下心道：“裴氏，我會用你患了重疾的借口，把你關(guān)起來?！?/br>
    裴氏身子一僵，眼珠子越瞪越大，沈辰說的不清不楚，但她是當(dāng)家主母，常用這樣的手段對付那些下人，她明白沈辰是什么意思。

    所謂的關(guān)起來，其實是要她的命！

    “你竟然要殺了我？”裴氏的目光，像淬了毒汁，“遠舟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我這樣做，有什么不對？我不過是為了救遠舟的命，我不信你有這么愛護沈暮朝！”

    安靜了一會兒，沈辰不得不出聲，“沈暮朝授意御史臺的那些御史彈劾老夫，你們裴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你若是還活著，不僅私藏你們裴家人的罪行會被揭露，為夫也得跟著你一起死！”

    裴氏一只手抖了個不停，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床共枕二十載，你為了保全你自己，要殺了我？”

    一滴淚沿著裴氏的臉龐留下來，裴氏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走了，“撲通”一聲，她坐到地上，“也是，當(dāng)年我大哥被流放，你就急著和我退親，不然，我也不會當(dāng)你的外室！沈辰，你本來就是這種人，你自私自利，你愛的只有你自己！”

    望著這一幕，一旁的裴晚清也不由得身子抖了起來，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走向。

    沈辰既然敢除掉裴氏，又怎會放過她？

    裴晚清跪到地上，害怕地哀求，“姑父，姑父，您饒我一命吧，饒我一命吧！”

    沈辰痛苦地閉上眼睛，妻離子散，手上沾滿了鮮血和人命，這或許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

    “姑爺，將軍府派人來了，說是沈?qū)④娨呀?jīng)把裴氏和裴晚清關(guān)起來了，過幾天就……”說到這兒，阿大打了個哆嗦，那位沈大將軍還真是無情無義?。?/br>
    阿大接著道：“姑爺，沈?qū)④娺€請您過去一趟?！?/br>
    沈暮朝看向紀(jì)云窈，“想要去看好戲嗎？”

    沈辰被彈劾的事情，沈暮朝方才對她說過了，紀(jì)云窈蹙起眉心，“不去?！?/br>
    這可不是“好戲”，沈家和裴家都和她沒關(guān)系，紀(jì)云窈對這種事不感興趣，只是，沈辰為了保全自己，親手殺了裴氏，比人命更可怕的，是人性！

    紀(jì)云窈不敢相信，“裴氏不是他的妻子嗎？他要是對裴氏無情，當(dāng)初又何必背著母親和裴氏廝混？”

    沈暮朝輕笑了一下，“那個老東西，最在意的，只有他自己?！?/br>
    “母親救了他，他喜新厭舊，把裴氏養(yǎng)在外面，他有那么喜歡裴氏嗎？不見得，只不過是裴氏比我母親出身高貴，慣是會討好他！”

    “知曉我母親要與他和離，他就開始培養(yǎng)沈遠舟，不過，他作孽太多，沈遠舟生下來后，身上的弱癥怎么都治不好！”

    “當(dāng)初他為了裴氏拋棄我和母親，現(xiàn)在他自然可以為了他自己，拋棄裴氏！”

    “他殺了不少人，把自己的良知，也弄沒了！”

    紀(jì)云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只覺得，沈辰簡直是個瘋子！縱然裴氏不是個好人，但沈辰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沈暮朝終于報了仇，紀(jì)云窈以為他會想要目睹裴氏的凄慘下場，然而，沈暮朝并沒有任何動作，紀(jì)云窈不解，“你和母親一切的遭遇，都是因為沈辰和裴氏，你不過去看看嗎？”

    “罪魁禍?zhǔn)?，其實是沈辰那老東西，單裴氏一個人，還不至于讓他拋妻棄子！”沈暮朝眸里閃過一抹諷刺，“他以為行動隱蔽，帶著裴氏回了京城，無人知道，然而，當(dāng)初抄家可是圣上下的令，早就有人注意到裴氏和裴晚清了。我已經(jīng)把他藏匿罪犯、以權(quán)謀私的罪行透露給了王御史，王御史動作快的話，明天或者后天早朝后，刑部的人就會去沈府?！?/br>
    紀(jì)云窈愣了下，“我以為你恨的是裴氏?！?/br>
    沈辰為了保全自己，把裴氏關(guān)了起來，想來過幾天，就會找借口說裴氏患重疾不幸病逝了，沈暮朝這樣做，其實是多留了裴氏幾日。

    沈辰的罪行被揭露，他就沒辦法利用裴氏保自己的命，也沒辦法除掉裴氏。

    沈暮朝面上浮出些許不屑和譏諷，“我可不想因為那老東西，臟了自己的手，裴氏是死是活，一切該交由律法處置，沈辰還沒資格?！?/br>
    沈暮朝沒有猜錯，第二天，王御史彈劾沈辰，并呈交罪證，第三天，證據(jù)確鑿，刑部的人去了將軍府，沈辰、裴氏、裴晚清還有沈遠舟，都被關(guān)進了刑部大牢 。

    戰(zhàn)功赫赫的大將軍，原來這些年貪污數(shù)十萬兩軍餉，還私藏了罪犯，街道兩旁圍了不少人，對著沈辰、裴氏等人指指點點。

    沉重的枷鎖套在脖子上，頭上、臉上被百姓砸了不少臭雞蛋，往日威風(fēng)不已的沈辰，此刻蜷縮著身子，他活了這么久，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丟人過。

    隨后的囚車關(guān)著的是裴氏，裴氏雙眼空洞，臉上一抹血色都無，呆呆地盯著一處。

    從水云間回府的路上，紀(jì)云窈遇到了這幾輛囚車。

    她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又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沈暮朝。

    今日休沐，沈暮朝不用上值，陪她來了水云間，但紀(jì)云窈覺得，這是沈暮朝計劃好的，從將軍府到刑部需要經(jīng)過這條路，沈暮朝是來看“好戲”的。

    紀(jì)云窈出了聲，“下去看看？”

    沈暮朝眸里閃過一抹意外，隨即他笑了下，“還是你懂我！”

    紀(jì)云窈跟著笑了一聲，“如果我爹爹是沈辰那樣的人，哪怕他是我生父，我也會把他當(dāng)成仇人，仇人落了難，我自然不會錯過。”

    沈暮朝一手掀著簾子，另一手握著紀(jì)云窈的手，拉著她下來馬車。

    囚車緩緩駛近，不過幾日功夫，沈辰看上去蒼老了幾十歲。

    諷刺的是，幾個月前沈辰回京的時候，百姓夾道歡迎，幾個月后，等待沈辰的是刑部和皇上的審判！

    望著囚車?yán)锉辉伊艘簧沓綦u蛋的沈辰，沈暮朝低聲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走科舉這條路嗎？”

    紀(jì)云窈抬眸看著他，“為什么？”

    “為的就是今天?！鄙蚰撼瘺]有看紀(jì)云窈，注視著恰好駛到了他正前方的囚車，說出了這句話。

    當(dāng)年，他還沒有能力報復(fù)沈辰，只有他出人頭地，才能為母親報仇。

    對上沈暮朝的目光，囚車?yán)锏纳虺侥樕桨l(fā)僵硬，痛苦、后悔和憤恨的情緒交織在他心頭，若他沒有辜負沈暮朝母子，他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長長的烏睫眨了下，一直以來，沈暮朝呈現(xiàn)出來的是君子端方的一面，然而，直到今天，紀(jì)云窈才看到了沈暮朝的另一面。

    沈暮朝狀元及第，連中六元，不是謀求前途，而是要親手把沈辰從大將軍的高位上拉下來。

    沈暮朝恨沈辰，心里裝著仇恨，卻從來沒有泄露一分。

    看到人群中的沈暮朝時，呆滯的裴氏，眼神有了變化，鐐銬撞到囚車的豎欄上，她緊緊扶著豎欄，哀求地喊道：“沈暮朝，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但遠舟是無辜的，他從生下來就病弱，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

    “他是我的兒子，但他也是你的兄弟，他是無罪的，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裴氏的額頭，一下又一下撞到豎欄上，泣聲道：“我給你磕頭了，沈暮朝，你救救遠舟吧！”

    裴氏哀嚎著，殷紅的血跡沿著她的額頭滴落，灑到囚車?yán)铮致淞艘坏亍?/br>
    沈暮朝不為所動，只說了一句話，“明知沈辰已有妻室，你水性/楊花和沈辰廝混，他從你肚子里生下來，并不無辜！””

    裴氏憤恨地盯著沈暮朝，“沈暮朝，我說沈辰無情無義，我看你才是最自私的。你害了沈辰還不夠，非得讓遠舟也沒有好下場，你才滿意嗎？”

    “我只恨你當(dāng)年為什么沒死在敵軍的手里，你要是那個時候就死了，該多好?。　?/br>
    “那個時候你才十歲，那幾個敵軍把你捉起來，逼著你殺人，沒過幾天你回來了，就有了怪癖，被人碰一下，就縮成一團，哈哈哈哈，沈暮朝，這就是你的報應(yīng)！”

    裴氏咬著牙，仿佛要把牙齒咬碎，“你不愿救你的弟弟，我就詛咒你一輩子孤家寡人，不得好死！”

    沈暮朝臉色白了些，他下意識攥緊右掌，這些年來，他一直不愿想起這件事。

    嘔吐之感浮上心頭，裴氏的怒罵和詛咒，仿佛又讓沈暮朝回到了十歲那年。

    心頭的惡心越來越濃，他的臉色也越來越白，忍著惡心，沈暮朝急忙看向紀(jì)云窈。

    紀(jì)云窈眉心蹙起來，昨天她還為裴氏唏噓，現(xiàn)在她覺得，裴氏死不足惜！

    紀(jì)云窈冷聲道：“你哪里來的臉，讓他去救你兒子！”

    “你看看你自己的身份，生下沈遠舟的時候，你是沈辰的外室，你兒子是外室之子，你們一輩子都是見不得光丟人現(xiàn)眼的存在！如今的一切，不過是報應(yīng)。而這些報應(yīng)，是你給他帶來的！”

    “裴氏，你兒子遭遇的一切，你和沈辰才是罪魁禍?zhǔn)?！你要恨，也該恨你自己！?/br>
    女子柔弱，這幾番話，卻清清楚楚隨著秋風(fēng)傳到裴氏的耳里。

    囚車越走越遠，裴氏雙手顫抖著，松開了豎欄，“撲通”一聲坐下來，她絕望地哭起來，如果當(dāng)初她沒有引/誘沈辰，從她肚里生下來的孩子是不是就沒有弱癥狀了？是不是就不會被她連累了？

    一輛囚車接一輛的過去，最后一輛裝的是裴晚清，紀(jì)云窈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沈辰、裴氏、還有裴晚清落得今天的下場，說到底是他們太過貪心。

    沈辰手握軍權(quán)，遠在西北如同土皇帝，便敢藐視圣威，以權(quán)謀私，犯下私吞軍餉、藏匿罪犯的罪行。

    而裴氏和裴晚清，更是貪欲太多葬送了她們的性命。

    裴家人是戴罪之身，當(dāng)年她們托關(guān)系逃過一劫，若是就此隱姓埋名，去到外地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會時隔二十年舊案重翻。

    裴氏和裴晚清不想著算計沈暮朝的話，或許，她們還能多過幾天好日子。

    囚車離去，圍著的人群漸漸散開，紀(jì)云窈偏頭看向沈暮朝，注意到了沈暮朝的異常，“你怎么了？”

    “…沒事。”沈暮朝喉結(jié)動了下，他垂下眼眸，想要遮掩眸中的慌亂。

    作者有話說：

    第69章 早死小嬌妻的六十九天

    馬車朝永樂街的方向駛?cè)? 紀(jì)云窈安慰道：“將死之人，惱羞成怒，裴氏恨上了你，她是故意那樣說的, 你不要往心里去?！?/br>
    沈暮朝長睫半垂, “嗯”了一聲。

    想起裴氏在囚車?yán)锏脑{咒，紀(jì)云窈眉心又蹙了起來, “不得好死”這樣的詛咒太過狠毒, 她不知道她是否能和沈暮朝相伴到老, 但她還是希望沈暮朝平平安安的。

    想到這兒, 紀(jì)云窈看向沈暮朝，“那時候你還那么小，被敵軍捉走，他們都對你做什么了？”

    她以為沈暮朝的潔癖是天生就有的，然而聽裴氏話里的意思，被敵軍捉走后, 沈暮朝才有了潔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