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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六千個晨昏在線閱讀 - 六千個晨昏 第67節(jié)

六千個晨昏 第67節(jié)

    第55章 4003天

    “邀請你作為民間手工藝人參加古城發(fā)展論壇?!?/br>
    “以古城圖書館特別成員的身份?!?/br>
    張晨星從步梯上下來, 拿起邀請函來看。是劉館長親手寫的邀請函,字跡張晨星認識。她在山上的時候劉館長曾給她打過電話,兩個人聊過寥寥幾句。那時劉館長還說他跟寺院的主持是多年老友。

    邀請函是前天寄的, 他知道張晨星要下山了。

    “去嗎?”周茉問:“這也太正式了。”

    “不去了吧?”

    “要去的。”周茉拿過邀請函:“開始新生活, 是不是要從參加集體活動開始?何況這跟你有關呢。”

    張晨星想了想,給劉館長發(fā)了一條消息:“我收到了您的邀請函,會如約參加?!?/br>
    “太好了晨星。會場見。”

    周茉看著張晨星的手機, 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發(fā)條消息卡頓很久, 就對她說:“要不咱們的新生活從換個手機開始?”

    “我這個還能用。”

    “太耽誤事了?!敝苘韵肓讼耄骸拔壹依镉袀€舊的,比你這個好多了, 換我那個。”

    “好。”

    “那我去取?!?/br>
    張晨星等周茉的時候看到少得可憐的好友列表和對話框, 跟梁暮的對話日期停在他們離婚那天,她說:“我在去民政局的路上?!?/br>
    他回她:“我到了?!?/br>
    再向前看,是梁暮經常給她發(fā)來他拍的照片、他覺得好玩好笑的事。這些消息張晨星倒背如流。

    “喏,這個?!敝苘阅弥謾C跑過來,監(jiān)督她換了電話卡,又幫她安裝各種程序, 兩個人著實折騰了有那么一會兒:“試試, 是不是快一點?”

    張晨星隨便打開周茉發(fā)來的圖片, 果然快很多:“謝謝?!?/br>
    “謝什么, 我留它也沒用, 之前唐光稷給我買的。就用了幾天, 分手后我不想用,就放那了?!?/br>
    “那我不能用?!?/br>
    “別!人家現在沒準都結婚了, 一輩子見不到的人, 管他呢!”周茉戴上一次性塑料帽:“我去打掃你臥室, 灰太多,昨天晚上睡覺我感覺我睡在灰堆里?!?/br>
    張晨星聽到她這樣,嘴角扯了扯:“去吧?!?/br>
    兩個人里里外外掃了一整天,書店才算恢復如初。張晨星拿過那塊小黑板,認真寫下:今日書目-《一個孤獨漫步者的遐想》。這不過是一場噩夢,明天醒來,朋友們依然在身邊。

    “張晨星,你的今日書目比從前字數多。你以后還會不會寫全店不討價還價不打折?”

    “會的。討價還價的人多的話。”張晨星認真回答,周茉則笑起來:“你還是那個你??!”

    “你也還是那個你,對男人毫不留情?!睆埑啃钦f,又看看自己的手機,總覺得有點怪異。好像是她竊取了唐光稷送給周茉的禮物一樣。

    “使用總比丟掉有意義不是!你別再看這手機了?!?/br>
    “鉆戒呢?”張晨星問:“之前那個鉆戒?!?/br>
    “家里呢!”

    周茉有幾次想去賣掉,揣著出門又原樣揣回來,終究是舍不得。最終跟其他首飾放在一起,鎖在保險柜里,再也沒拿出來看過。

    下一天張晨星騎車去會場。

    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么多人了,排隊入場的時候,密集的人群令她憋悶。她強行忍著不離開隊伍,低頭翻開手中的宣傳冊。

    每天的日程都寫在上面,第一天是啟動儀式和展覽,第二天上午是分會場研討、下午是圓桌論壇。

    在圓桌論壇嘉賓那一頁,張晨星看到了久違了的梁暮。獨立紀錄片導演-梁暮,匠人匠心精神傳遞者。張晨星的目光在那一頁停留很久,最終合上了宣傳冊。

    她跟隨隊伍輾轉于展覽中,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聽別人講述古城的故事。在聲光影的變幻中,古城的故事緩緩流淌出來。

    “藝術指導是誰呢?”當圖書館隊伍與其他隊伍碰到一起,走在最前面的人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是梁暮梁導?!?/br>
    張晨星認出溫阿姨的聲音,看向最前面,看到高出別人一頭的梁暮的背影。他被推到老領導面前,微微垂首謙遜地回答領導的問題。跟他蹲在郭儒森奶奶面前講話的姿態(tài)一樣,沒有什么分別。

    在發(fā)著耀眼的光的梁暮,告別了分開那天在雨中痛哭流涕的狼狽的他,真的踏上了一段屬于他自己的精彩人生。

    張晨星看著梁暮的背影,緩緩退出人群。

    梁暮覺得脊背發(fā)燙、而身體不由緊繃,回過頭去看到后面陌生的人流,又轉過身去。老領導在問他們文化傳播過程中遇到的問題、為政府做形象宣傳有什么心得。

    梁暮言簡意賅地回答了,溫阿姨在一邊應和:“是不是后生可畏?”

    “溫同志能從這么多優(yōu)秀的年輕人發(fā)掘出這么優(yōu)秀的人,也是獨具慧眼。”

    梁暮不理會這種吹捧,轉場到下一個展廳的時候再次回頭。溫阿姨的孫女錢書林推他胳膊一下:“朋友,看什么呢?”

    “沒什么?!?/br>
    “找熟人呢?”錢書林笑了:“專心點,待會兒午宴老領導問下一步計劃,可要好好說?!?/br>
    “你說就行了?!?/br>
    “我說出花來,最后是不是你來?”

    “我說不出花來。”

    “你不是說不出花來,你是心情不好?!卞X書林撇撇嘴,跟上了隊伍。

    梁暮將目光又投向那些作品,他用張晨星的方式進行講述,冷靜而克制,而那其中的絕大多數內容,是他們還在一起時,在很多“曬月亮”的夜晚,張晨星當作故事講給他的。梁暮看著那些作品,想起了張晨星。

    過去的五百天,他逼迫自己不去想起張晨星。在他內心坍塌的日子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拒絕跟這個世界對話。程予秋無數次想打給張晨星為梁暮討回公道,但想起張晨星的樣子,又不忍心。

    梁暮想不通的事,程予秋覺得自己想通了。

    她有時站在門口勸梁暮:“緣分盡了就盡了,晨星不喜歡你就不喜歡你。等你到你媽這個年紀就明白了,再談幾個戀愛,這個就什么都不是了?!彼f完也會后悔,覺得自己勸解兒子的方向錯了。但凡梁暮是這樣不重感情的人,那時他不會放棄北京的一切一頭扎到人生地不熟的古城去。

    “梁暮,如果你出事了,張晨星也活不了了。你聽mama話,出來吃飯。”程予秋趴在門上,聽到梁暮的房間終于有了動靜。她鼻子一酸,眼淚就下來了,嘴里念叨一句:“孽緣?!?/br>
    等梁暮從房間出來,胡子已經半指長。猩紅著一雙眼睛,像一個剛下山的野人。程予秋把他按在椅子上,幫他刮胡子。她看著梁暮萬念俱灰的模樣更加難受:“你就好好活,結婚、生???子、功成名就,把這段忘了。那樣張晨星不會有負累,她就算一輩子不下山,想起你不會覺得對不起你?!?/br>
    梁暮呼出長長一口氣來,拳頭捏在一起,手臂上青筋暴起,因為用力臉憋得通紅。過了很久說:“好?!?/br>
    “好嘞!這才是梁暮!我程予秋的兒子!”

    程予秋把梁暮打扮得煥然一新,像一個紈绔子弟,帶他參加老閨蜜聚會。老閨蜜很多在各部委工作,家境好,兒女也算體面。梁暮這么一副長相站出去,也討阿姨喜歡,于是開始有人給他介紹女朋友。

    梁暮去見過兩個。

    他心里憋著一股勁,他想結婚、生子、功成名就,把古城的一切都丟到一個角落里,一輩子都不想起。

    他見的姑娘也很好,可當他們坐在一起聊天,他就會想起安靜坐在燈下的張晨星,想起她,心里就會疼。這對那些姑娘不公平。梁暮不想那樣做,那會讓他的良心不夠清白。他怕自己變成那樣的人,他會唾棄自己。

    他不再相親,也不再提起張晨星。他沒日沒夜工作,把張晨星想做的每一件事都做好。他甚至開始模糊他對張晨星的感情,在他最新的感知里,他跟張晨星之間是沒有愛情的,他們是因為志同道合走到一起。

    當他這么想的時候,他終于不再難過了。

    當他不再提起愛情的時候,他重生了。

    眼前的古城,是他們過去無數次憧憬過的古城。在馬爺爺那本古城規(guī)劃手冊里,每一頁的赤子之心和無限熱愛,如今都在一點點實現。古城,是每一個人的古城。

    梁暮在休息室碰到了楚源。

    他正在打電話,看到梁暮就掛斷電話。他們在北京碰了兩次面,楚源帶著團隊跟梁暮討論過他作為古城發(fā)展的民意代表的想法。

    那時梁暮問楚源:“是什么讓你堅持不做酒店了?”

    楚源玩笑道:“因為某人不肯在酒店開圖書角?!?/br>
    楚源朝梁暮走來,笑著對他伸出手:“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br>
    “怎么樣?那天聽溫老師說,傳統(tǒng)手藝人的系列紀錄片交給你的團隊了?!?/br>
    “因為我出錢了?!绷耗赫f。

    “聽說了?!背凑f:“刮目相看。今天我們也請來了古城圖書館,里面有一些典藏書籍后面你可能會用得到。明天論壇結束后,安排一個小的研討?聯合古城本地的文化學者,為你的紀錄片做文化顧問。”

    “好的,謝謝?!?/br>
    楚源想對梁暮說張晨星下山了,但他最終沒有開口。他不是多事的人,如今的梁暮風頭正勁,已經在朝著光明的未來狂奔,他曾在古城的那些日子只是他的一段不值一提的經歷而已。楚源覺得自己懂每一個理想主義者,大概都像他一樣,不為兒女情長所累,只為體驗人生,然后朝更高更遠的地方去。

    兩個人結束了一場寒暄,各自舒了一口氣。

    梁暮在傍晚逃出酒局,一個人在古城游蕩。

    冬夜的古城,熟悉的濕冷味道,多站幾分鐘寒意就抵達肌膚。還有燈下那張皴裂的手。

    梁暮毫無預期地想起那雙手,那雙他用力握在手中,惹他心疼的手。他拿出手機,翻到張晨星的號碼,就這么看了很久又塞回口袋。

    梁暮不想讓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新秩序坍塌。

    他不能在張晨星的聲音里再坍塌一次。

    而張晨星,和周茉走在河邊,周茉指著對岸河燈下站著的人:“張晨星,那個人,是梁暮嗎?”

    “是嗎?”周茉揉揉眼睛:“怎么那么像?”

    當然是梁暮。

    他站在燈下,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張晨星深深看一眼,轉身向巷子里走,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周茉跟在她身后又看一眼,嘟囔一句:“估計看錯了?!?/br>
    張晨星回到書店,坐在桌前,翻開一本新收的書,手套戴上又摘下,靜心片刻又戴上,再摘下。坐在對面嗑瓜子的周茉鮮少看她這樣,就問她:“怎么了?你情緒不對?!?/br>
    “沒事。”

    張晨星說不出她怎么了,她帶著一顆波瀾不驚的心下山,是期待就此開始一段平靜的生活的。但她無法平靜。

    第二天她跟劉館長請了白天的假,只參加晚上的業(yè)內人士非正式研討會。周茉讓她換掉棉袍,她拒絕了。

    “馬奶奶和你mama做的衣服,你想穿一輩子嗎?”

    “夠穿了。衣服而已,何況你看,這么好看?!彼砩线@件卡其色棉袍,袖口挽著露出墨綠色的里襯,配上馬奶奶送她的瑪瑙耳墜,樸素內斂的好看。

    “那你去,別人會覺得你另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