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限)、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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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電視機在客廳里播著新聞,一則換過一則。那報導的人嘴巴彷彿蒙了一層布,說的字句朦朧,我不能聽清楚。也不管了,本就不太重要。因在臥室,我一手攬到趙寬宜的脖子,一面吻他的唇,一面扯開我身上浴袍的系帶。他則把手摟在我的腰間,帶著我躺上床。 嵌在壁面的光投向天花板上又照下來,一室昏黃,氣氛在蒸騰。我將趙寬宜按在身下,俯視他的面龐,望他的目光,那里有情慾的火苗,竄進了我的心口,整個人要從里到外燙成了一片黏糊。 我不作聲,趙寬宜亦是。此種情景,最合用身體語言。身體總比心實誠。他把我勾下身,又接吻。他的舌頭探到我的嘴里去勾我的舌頭。他的手一面在我身體游動,熱的是他的氣息,或我的氣息,要逐漸分不清,是急迫,那么地濕熱。在嘴唇,在胸口,在緊實的凝聚成優(yōu)美線條的肚腹;要吻上百遍千次。還都不夠。 假如沒有愛,性仍該快樂——我從來都信奉,也放縱,更樂意使另一方先快活。要單方面的進一步,才有雙方配合。性的發(fā)生,總是兩個人的事。我伏下腦袋,親吻面前挺昂的性器。我伸出舌頭,從根部舔上前端,一面去看趙寬宜情狀。 趙寬宜幾縷頭發(fā)蓋在了額前,我不能分明他的眼神。 他的喘息漸沉著??伤麑ψ约旱目酥?,還表現(xiàn)在性愛上,總也有一點冷靜。我不免要懷疑自己,在這方面的手段是不是仍舊太少。我含住手里的性器。腦后即被一隻手按住,力道微沉,我并不感到難受,嘴里更賣力。 趙寬宜突然把我拉起來。他把我按躺在床上。我望向他,他的目光微闔,是低下身來跟我接吻。他一面來摸我的腿間,手指圈著我的性器撫慰。我不禁呻吟,可早有感覺,耐不了太久,就宣洩在他手里了。 我再次被他拉起身。他看我一眼,我仍怔怔地,還沒明白,就被壓著趴在床上。他低伏在我身后,體溫同樣的高熱。 他吻著我的背,逐一向下,彷彿風拂過,輕得我要顫抖。我將臉埋到臂彎里,股間被探進了東西,是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地增加。我飽受折磨,要求解脫,又似覺得不太夠。我懇求出聲。 趙寬宜并不說話,只略提起我的腰。他的手扳在我的腰胯,身體向下壓了更低。他進到里面,我終于才滿足。 他的每一下都進到深處。我拱著背,口里肆意呻吟。我望向前,只見昏黃一片,片片都溼熱。我的手用力摜住床單,床單皺起一圈又一圈的漩渦。我彷彿也被那漩渦繞了進去,在載浮載沉。 又被翻過身,我自發(fā)分開兩腿。趙寬宜掐住我一腿的膝彎,再挺進來。我哼著,把另一條腿纏到他腰后。他彷彿覺得礙事,扶了開又按住。他進入更深。我半撐起上身,一手把他攬近親吻。舌頭交纏之間,分不清誰的吐息;是一樣熱。 一次又一次的,當以為將至終點,都不過才開始。 最后一次,前頭在趙寬宜的撫弄下,我又射一次精。過一下子,趙寬宜低哼著,也射了精。這時感覺好像在沙漠里看見了湖,終能舒口氣,疲倦又滿足。我已連呻吟的氣力都要沒有了。 我一身的汗,猶在平息。他低著臉,氣也在輕輕喘。我和他對到眼,都不說話??尚念^在一突一突地跳,忽有奇異,彷彿什么正豁然開朗。可是太疲困了,什么也想不動。 趙寬宜這時抽開了身。他坐在床的一側,胸膛緩緩起伏。我慢慢沉出一口氣,要忍不住閉眼。 我翻過身,過一下,耳邊彷彿聽到趙寬宜低聲說話。是聽不清,也睜不動眼皮,他似乎在躺下來。同樣溼熱的溫度貼過來,我一點也不覺得難受。 我就這樣地睡著了。 我睜開眼時,臥室里外都安靜。不再聽到那喋喋地在報新聞的聲音。不知是到停播時間,或者關掉了電視機。 面前的窗沒有拉上窗簾,外面的樓房好像罩了一層紗,望著灰濛濛的。天似乎快亮了,到晚一點,太陽升起,日光就要曬進來。要把窗簾拉起來才好,但我怎么都不想動。 不久前的縱情狂歡,記憶猶新,我這時有心思,可迷茫。和趙寬宜之間,性事發(fā)生從不拖泥帶水,我并不掩飾對他的情慾渴望,一直明明白白,況且,求歡何須多想。他當不曾矯作,可情慾于他,情總要少一些。 我不禁翻過身,望在另一側的趙寬宜。他的頭發(fā)蓋住了眼睛,側著身,仍在睡著,被子只掖了一半,露出的手臂伏在枕邊。我靜靜地看他。再看,還一樣猜不懂他??稍趺匆膊荒懿粣?。 我望了一陣,生起一個念頭來,就把手心蓋在了他的一隻手背。后來,我又一次地睡過去。 早上醒時,外面正下雨。 下得大,雨水大把地潑到窗面,景物全糊成一片。并不覺得冷,臥室里有暖氣,簡直要太熱,我本想多在床上賴一陣子,但冒了汗,才慢吞吞起身去沖澡。 那時是九點多鐘,趙寬宜早起來了,更梳洗過換好衣。他在客廳,似乎在跟晚點要碰面的人通電話,當然說法文。 我還在浴室里時,門鈴響了,隱約聽到對話,來的好像是酒店的人。到我套了浴袍出來,又安安靜靜。我一面系浴袍帶子,走到了客廳。 陽臺前的圓桌上擺了一客早點及咖啡。趙寬宜對著坐在一張椅子,正翻報紙,似有察覺,望來了一眼。 我微笑,坐到另一張椅子。我逕自倒咖啡,一看面前那客早點,不禁問:「怎么只叫一客?」 趙寬宜開口:「我不太餓,再十分多鐘也要出門,接的車子在路上了?!雇R煌#鲆晦D口:「你跟朋友幾點鐘碰面?」 我道:「是約十一點半鐘,但晚到也不要緊?!?/br> 趙寬宜略一點頭,不作聲了。我還看著他,他頭發(fā)梳得整齊,穿一件中領的黑色針織衣,折成一面的報紙靠在他交疊起來的腿上,他一面讀著,一面又端咖啡喝。他的姿態(tài),他的神情,仍如昨日,那樣清清冷冷。 可說不上來,我總覺得有哪里兩樣了。 大概有察覺,他目光一抬,望了來。 我笑一笑,搖了搖頭。應當是多想,人在異鄉(xiāng),撇開雜事,心境多少不太一樣,好像看什么都新鮮,連討厭的人都可能要覺得不討厭。 若要錯覺也沒什么,可錯想就不能夠了。 趙寬宜倒不對我細究,他彷彿想起什么,問著我:「你那邊結束后,還準備到什么地方嗎?」 我道:「隨便走一走吧,那附近有幾家書店,可能去看看,不過,等吃好午飯,大概也不算早了,今天天氣又不很好,或許就直接回來了?!?/br> 趙寬宜聽了,看一看錶道:「我那里也要很晚才結束,不過大概能回來一趟。」 我笑道:「咦?晚上你不是還有飯局嗎?這樣不趕?乾脆你就直接過去。你們約在哪里吃飯?」 趙寬宜淡道:「在附近?!?/br> 「哦?是嗎?」我不禁說笑:「那還真有時間跟我喝茶了?!?/br> 趙寬宜折起了報紙放到桌上,嘴里一面應道:「可以?!?/br> 我一笑,可連忙講:「我隨口——」 話未完,趙寬宜放在桌邊的手機霎時響了。他接起來,講著兩句,就站起來一面拿掛在一側衣架的外衣。 他很快結束通話,對我說:「接的車子到了?!?/br> 我點一點頭。 他便走向門口,突然又回頭過來,「剛才說的晚一點——」 我未料他竟掛記,一怔,打斷他:「我真是說笑,你不必趕?!?/br> 趙寬宜闔著嘴,只看著我。他又看一下錶,開了口道:「就那樣吧?!贡慊剡^身,開了門出去。 我于是怔著??傻娇Х榷祭淞耍矝]想到明白。 四十六 雨在不久后就停了。地面仍舊濕答答,路上積著大小的水汪,不知道從哪里被丟棄的紙杯整隻泡爛在里頭。因下過雨,除了潮濕,街上還充斥著不太好的氣味。巴黎是一座老城市,有它的浪漫,有它的美,更如別的城市一樣,總也有不好的一面。 而看雨停了,我便提早出了門。 我的那位高中老友黃士鳴和他太太,住在盧森堡公園附近的公寓。我和黃士鳴在高中交情很算不錯,不過他出國唸書后,逐漸少聯(lián)絡就沒了消息,直到我去史丹佛唸mba,在加州重新碰上。他亦在史丹佛,可做政治研究。 那時,他的女友即為現(xiàn)在的太太,他畢業(yè)后,兩人就結婚,定居巴黎。他到巴黎第一大學繼續(xù)讀博士,之后留任教書。 他們結婚時,我并沒有到場。還好不到,法國人辦婚禮的那陣仗,見識過一次,不敢領教第二次。我光是回想起前日情景,都要覺得累。 這一回,不在他家里碰面,在ruemouffetard那條路上的餐館。那一地區(qū)離圣母院算得近,反正沒事,走一走路,隨便看看當作打發(fā)時間。 雨后空氣冰涼,路上的每個人都把外衣攏了緊,兩手牢實地插在衣袋,彷彿不能夠拿出來??晌曳炊鵁幔换蛟S是地鐵里人多的緣故。車廂里滿滿的人,各種氣味,天氣涼還好些,在夏天時,要恨不得到哪里都用走路的。 我搭十號線,在cite出站,一路散步,在路上的一家咖啡店買了咖啡。到處都有咖啡店,露天座位上的人兀自看書,或發(fā)呆,或望路上的一切在發(fā)生的情景。我又沿了河岸走。不多時,看見了偉岸的雙塔建物,是圣母院。廣場那里人不少,欲參觀內(nèi)部的人排成了長長的隊伍。 我只在外頭。本想一面喝咖啡,在門前的階梯坐一陣的,可不知是否周圍人多的緣故,興致不高,更在于一直都感到熱,有些透不了氣。我于是喝完咖啡就走了,步上橋向左岸那一頭去。那一路有很多書報攤,亦有書店,而舉世聞名的莎士比亞書店也在那里。 莎士比亞書店里店外除了人,最多當為書了。木頭的架子上直立或橫放,層層疊疊,可要找到想要的書并不花力氣,店員總有辦法迅速找來。我在這里買了兩本書。一本法文電影雜志,一本則為里爾克的玫瑰集;我非忠實讀者,因買而買的。 離開書店,差不多十二點多鐘了,我慢慢去到約定的地點。ruemouffetard是巴黎一條很古舊的道路,還是石板路;這里很熱鬧,有市集,兩面更店家林立。我按照黃士鳴給的餐館名字找去。 沒找太久,因和黃士鳴在半道碰上了。 很久不見,他一面和我握手,一面靠上來,給我一次法式問候。倒不太尷尬,我來的幾天已經(jīng)習慣,而他幾乎能說是個老巴黎——巴黎人在這一層是真正的客套,一如蜻蜓點水。 黃士鳴太太也在。我亦禮貌問候。他太太和我搭訕過,又對他說兩句,對我一點頭后走了開。 看我疑惑,黃士鳴苦笑道:「corrine跟她的朋友之前就約了今天出去。她本來不陪我走過來了,我說一定要讓你們見一下,她勉強說好。」 我笑了笑道:「是我要不好意思了。不過,法國女人不就這一點好嗎?總也能自己打發(fā)時間,不用我們男人cao心?!?/br> 黃士鳴倒嘆了口氣,「好是好,但有時候是太獨立了?!?/br> 我不禁笑,拍一拍他的肩,一起推開餐館的門進去。一進去,都是人,不過侍者即來詢問,因有預約,很快去到了位置坐下。 里面暖氣開得很足,我脫下外衣,坐不了多久就冒起汗。不等點餐,我先要了一杯水。 侍者很快送來。我喝著水,黃士誠在那彷彿好笑道:「今天天氣很涼的,怎么你熱成這樣?臉都紅了。」 我笑一笑,不太在意,「可能穿得太多了?!?/br> 黃士鳴也不細究,翻餐本,熱切地跟我推薦這里的烤蝸牛,因rou質(zhì)好,價錢上比另一家專賣烤蝸牛的店還實惠。正好旁桌有人在吃著,我望一眼,該很美味,可食慾一點也不被勾引。也不是不餓的。 礙于老友盛情,我還是點了那道烤蝸牛。 上主菜之前,侍者來推薦了一款酒,黃士鳴要了。酒和烤蝸牛味道很合襯。我自認一向酒力不差,這時只啜兩口,竟覺得微醺了。我后來就不太喝,一整瓶都下了黃士鳴的肚子。他也是一個海量的。 至于那道烤蝸牛,當然味鮮,可我沒吃幾口就感到膩,怎么也吞不進去。侍者來倒酒時,屢屢盯著我那盤幾乎完整的烤蝸牛。 好在黃士鳴胃口好,他義不容辭地解決了。 我跟他在這里聊了很多日常。他一年里只回臺灣兩次,大罷工和國歷新年,每次都匆匆,要見面的人總也見不完。我亦很偶爾才能在他行程里出現(xiàn)。主要我也忙,時間對不上。 不知怎么地,談到了婚姻事。 「你什么時候結婚啊?」 忽然被問,我一愣,笑了笑道:「那也要有對象吧。」 黃士鳴瞪大眼,好似不信道:「你之前那些女朋友呢?總可以找一個來結婚。」 我笑道:「我那些女朋友?說得我好像交過很多人?!雇R煌?,「會分的就是不合適了,我也沒有特意在找?!?/br> 黃士鳴問:「你家里人不急嗎?」 我微微一笑,「他們不管的?!?/br> 黃士鳴便大嘆一口氣,他一手拄著一面臉頰,道:「真好啊。想當初我一畢業(yè),家人一直催促我結婚,他們對我娶外國人沒意見,就是希望早點有孩子。corrine又正好有了,不然,要我自己打算,不要那么早結婚。」 我道:「法國人不是很多有孩子也不結婚的?」 「是啊?!裹S士鳴說,睇著我說:「corrine本來也覺得不必結。但我家里面哪可能讓我們不要結婚,他們還很古板的,覺得都有孩子了,不結婚算什么樣子。」 我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道:「我這次來不是去參加一個婚禮嗎?在那里,竟遇到了你的岳母?!?/br> 黃士鳴霎時瞪大眼,「不是吧?這樣巧?她和你說什么了嗎?」 可很多——那老太太不很滿意這位華人女婿的工作。我當然給老友留面子,僅笑一笑道:「沒說什么,婚禮上人很多,我們就搭訕兩句。」 黃士鳴彷彿松一口氣。他靜了一下,又講:「今天我們夫妻都出門,小孩子去corrinemama那里,其實我不太喜歡小孩子去她mama家里,她mama每次都要在小孩子面前批評我的事。她哪里懂得我在學校的事——」便一股腦地說了很多,包括對他太太的不滿,以及孩子的問題。 因不很了解,我浮面上地勸慰幾句。黃士鳴似乎也察覺到,又彷彿是不好意思,之后就轉口說起別的。 當喝過咖啡后,黃士鳴忽問:「陳立敏怎么樣了?」 我一愣,道:「哦,她結婚了?!?/br> 黃士鳴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他喝一口咖啡說:「剛才,你說沒有合適結婚的人,我想一想,就想到她。你們高中畢業(yè)后不是曾經(jīng)在一起嗎?本來想,你乾脆把她追回來,也在一起過,都有了解?!?/br> 我實在要好笑,「真謝謝你,這樣關心我的婚姻大事?!?/br> 黃士鳴笑了笑,「這不就是因為見不得你自由嗎?不能只有我在婚姻里水深火熱?!?/br> 我笑一笑,可也正色了:「就算我愿意好了,陳立敏也一直都有男朋友,又結婚了。況且,我不是說了,會分手一定有哪里不合適的?!?/br> 方說完,我兀自就愣了。第一次說不曾聯(lián)想,這時說,才要想及我和趙寬宜。那回亦算分手,現(xiàn)在又該怎么算? 可要嚴格想,我跟他的一開始就不合適。不說個性,還有很多方面。 不過,這樣的問題要一計較起來就沒完沒了。我想,假如真要算,誰跟誰都不會有合適的。 又坐一陣子后,我去一回洗手間。是有些難受,總一直熱;我開了水,潑一潑臉,抽紙巾擦臉時,一望鏡子,才發(fā)覺臉的紅。 我一回到位子,黃士鳴便關切地望來。 「你還好吧?我看你不是穿太多了,是不是感冒?」 我沒有說話,是摸一摸臉,并不算燙。 「我想你該回去休息。」黃士鳴道,一面就揚手示意付帳,又望我,「你要在巴黎待幾天?」 我想了想道:「總還有三天吧。」 黃士鳴點一點頭,說:「你離開前,看還有沒有時間,不如再出來一次?或者到我家吃飯?你可以叫上這次一起來的朋友,大家認識認識?!?/br> 我隨意地點頭,和他說著兩句之間,侍者已經(jīng)將帳單拿來了。黃士鳴堅持請客。在付過帳后,他跟我一起走到了地鐵站。 「小心啊,回到酒店給我一個電話?!顾f。 我笑一笑,拍拍他的肩,「這時才覺得你像一個爸爸了。」 黃士鳴嗔笑一聲,亦拍一拍我的肩,揮揮手走了。 我搭了地鐵返回palais-royal–muséedulouvre站。出站沒多久,再下起雨來,好在不大。我趕路回酒店,一路緊攏住外衣;這時終于覺得冷。 進到大廳,暖氣撲面,應當要舒適,我卻哆嗦,回到房間是不用費什么力氣的,竟也要筋疲力盡。我脫去外衣,隨手一丟,恍恍惚惚地進到臥室,看見床立刻躺上去,拖過被子蓋,眼皮就撐不住了。 也弄不清有沒有睡。人彷彿是在飄,像在空中,像在水里,一直浮浮沉沉。又似乎有聲音在那喋喋不休,還以為電視機開著,下一刻就記起根本沒打開,可我怎么都不能睜開眼去究竟。不知多久,周圍突然變安靜,我才感到放松了,意識兀自地沉過去。 突然——或許其實過了很久,靠近我這邊的床一沉。 有什么碰在額頭,那有點涼。我一下睜開眼睛,溟濛中對上熟悉的眉眼,可那目光好似不很高興。我不禁眨一眨眼,還是迷迷糊糊,心里卻在詫異著。 趙寬宜忽然打開了床旁的燈。 橙黃色的光亮了一亮,我瞇了瞇眼,再一看他,當還是平常的眼神?;蛟S是臥室里沒點燈的緣故,單靠窗外的天光,還不夠。因才錯覺。 我一時還沉默,他倒先開了口。 「你不舒服?」 我頓一頓道:「大概出門吹了點風——沒什么的?!?/br> 趙寬宜還注視著我,說:「但你有點發(fā)燒?!?/br> 我抬手碰一碰臉,有些微熱。不過出了汗,感覺比之前好很多,我便說:「也不太燙,躺一躺就好?!雇R煌?,看他還套著外衣,「你這么早就回來了?」 趙寬宜默了默,才講:「都要六點鐘了?!?/br> 我怔一怔,「噢,那…」 「要喝水嗎?」趙寬宜打斷,一面站起身,就往外走開,過一下才回來。他手里有一杯水。 我愣了一下,便撐起來坐。他把水給我,又靠近一些,幫忙將枕頭調(diào)整過,讓我靠著坐著。 我怔怔地望他。他好似奇怪,看來一眼,問:「水太冷了嗎?我叫酒店的人煮熱水送過來?!?/br> 我忙說不是,一搖頭,趕緊把水喝掉。他拿開我的杯子放去一邊,又向我伸出手,摸在我的額頭。 我當不想躲,但莫名所以的彆扭,一時不太看他。 趙寬宜在說著話,一面收手:「我覺得還很燙,應該去看醫(yī)生?!?/br> 我才看他,忙道:「不用了,也沒什么。」 趙寬宜并不說話。不過有手機鈴響,是他的。我記起他晚上還有飯局。而那鈴響了好幾下,他彷彿很猶豫地才接起來。 他站起身,可沒有走開,一面說話,一面看著我。我當聽得清楚他講話,似乎有意思不去赴約。 不過那一邊像是不很好打發(fā),他掛了電話,神情更明顯地猶豫。我能看得明白,心中詫訝,亦覺得了難得。 我更感到新奇。 趙寬宜倒不提電話的事情,只對我講:「不看醫(yī)生,那買些藥吃好了,總不能一直讓它燒。」 我忙講:「也不用?!剐σ幌拢改愦蟾挪恢?,我就算只有頭痛都要發(fā)燒。燒過去就好,真的不要緊?!箍此聊?,又說:「你不是還有約,差不多時間了吧?」 趙寬宜淡道:「遲到一會兒也沒關係?!?/br> 我笑了笑,逕自扶了枕頭往下躺,實在坐不住??此€站著,我想想,開口:「我就在這里睡,真的不要緊,你快出門吧?!?/br> 趙寬宜在靜著,過一下似嘆了口氣,他看一看錶,說:「你有什么事再打我的電話?!?/br> 我笑一笑,道:「你以為我不會嗎?」 趙寬宜似一怔,便微微地笑。 「你當然儘管打來?!?/br> 臥室里再次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還躺在床上,捲住被子蓋,面朝窗,窗簾是拉開的。因在里頭開了燈,看外面都是黑的一片,除非要靠近去看。 我摸一摸額頭,還在低燒。身體流了汗,襯衫濕黏黏的,我盤算等一等去沖澡,但又躺了一陣,還是沒起來。不過,現(xiàn)在這一張床怎么都躺不舒適了。 我挪一挪枕頭位置,便想及剛才。 在趙寬宜靠近時,他身上有一絲菸味,是很淡,可身體不舒適,對什么味道都敏感。但我并不反感,卻不因為我自己也抽菸的緣故。是為什么,我當然知道,那時我甚至想要抱住他。彷彿才能得一個安穩(wěn)。 我翻身躺平。 然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睡著了。我不曾做夢,睡睡醒醒,周圍都一直安靜。到一次醒來,客廳里竟有聲響。我兀自怔著,已有人走進來。 是趙寬宜,他這次脫掉了外衣,看模樣,彷彿回來有一下子了。他向我望來,似一怔,開口:「醒了?」 我也愣著,嘴里含糊一應,翻過身,想看一看時間,不過找不到錶。趙寬宜走了來,在我這邊一坐,逕自來摸我的額頭。 「熱度好像退了一些?!?/br> 我松口氣道:「那太好了?!褂謫枺骸甘裁磿r候了?」 趙寬宜收回手,只道:「還是吃個藥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又聽他問:「餓不餓?」 我想了想說:「是有一點?!雇R煌?,「不過更想沖一下澡?!?/br> 趙寬宜便站起身,一面說:「那起來吧,你先進浴室去洗。我?guī)Я顺缘幕貋?,你吃一些,然后吃藥?!?/br> 我正坐起來,是一怔,不禁望他。他并不察覺,向著客廳走開了。我不知怎么想才好,便自自然然,聽了他的,沖好澡,吃了東西,亦服藥。 倒沒想到,趙寬宜竟去買到了粥。是很清淡的一碗粥,只有蔥花和蛋??谖恫惶裰惺健査?,他一面倒水給我,一面道:「在ruesainte-anne那里。」 那里的確很多日本餐館,我還好奇:「你怎么知道去哪一家買?」 趙寬宜看我一眼,平淡地講:「這是很簡單的東西,問一問就有了?!?/br> 我喝著水,看著他,卻忍不住要微笑。他不再多講話,只把藥片遞過來。這次我不多問了。 因仍舊低燒,加上藥的作用,我在客廳跟他說話,頻頻在打哈欠。于是再到臥室里睡了。睡得之間,再發(fā)了汗,我感到很熱,恍恍惚惚的,醒不太過來,可一直感覺有人靠近。 到后面,又能睡得安穩(wěn)了。 因感到非常的口渴,我醒過來。 臥室里的燈已經(jīng)關了,不過窗簾未拉下,夜光照進來,還算看得清楚。臥室里只有我一個。 我下床去,望見床邊的桌子放了一杯水。不多想,我去拿了喝。水很涼,可不覺得難入口。我站在桌前,呆了一下,才望一望客廳,那里倒有光,不過也很安靜。 我想一想,過去,看見側睡在沙發(fā)的身影,不覺哂笑。當要累的,趙寬宜早晚都應酬,休息的時間并不比我多得多。 沙發(fā)不很大,趙寬宜睡在那里,應不太舒適。我想著喊他,忽看到茶幾上一本打開的雜志。一塊手錶壓在那一面。 正要拿,我才看見時間,剛過凌晨十二點鐘。 我一頓,不禁去望閉目在睡的趙寬宜。記得,聽他說電話,他和他姑婆一家約在七點鐘。前往總要花一點時間。吃飯更花時間。 他提早離開了嗎?想著,我看向打開的雜志,是早上買的那本電影雜志。這本為二手雜志,因一篇影評,我才買了,當時對其他并不太細看。 沒想到,里面還講及了lesamentsdupout-neuf這部電影。那一塊手錶壓住的地方寫著quelqu'unvousaime——有個某人愛你。 我看著那字句,微微恍惚。心里是驀地洋溢起飄忽的快樂。是太莫名。他這么做,這并不真的有什么意義。不過他又大可蓋起雜志。他也不能想到我要看見。 我放下雜志,定定神,去拿衣架上的外衣蓋到趙寬宜身上。我則回臥室,躺上床,始終在想事情。有一些地方,竟到現(xiàn)在才想得動。我一向順應直覺,只對趙寬宜,總不能有把握。這時候,怎么都不禁要微笑。我想不到自己可以這樣煽情;可還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