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守塔遺族
箜淇在擒住瑞昱后馬上回了天庭,留下梧翊跟娜萭在圣禽教繼續(xù)搜查媚婪口中的美女圖。 有了上一次白虎逃獄的經(jīng)歷,這次箜淇可不敢再將嫌犯交給天牢,而是直接帶回追暘宮親自審問。 瑞昱一開始或許不知追暘宮是何處,但在進了天庭,見了天兵天將之后,總算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和盤托出。 據(jù)瑞昱所言,他的真身果真是九官鳥,還不是一般九官鳥,而是當年紫薇大帝身邊的靈寵一族。 紫薇大帝,歷史上神魔大戰(zhàn)的最終贏家,第一個統(tǒng)一了四界的掌權(quán)者,也是他將普天四海交到了當今玉帝與天后的手里。 話說當年沒有什么鎮(zhèn)魂石,也沒有天牢,更沒有司歷宮,仙神犯錯不是被殺就是關(guān)進囚仙塔中思過。后來天庭制度漸漸改善,賞罰復(fù)雜化,這囚仙塔也就收起不用了。 紫薇大帝回歸虛無之時,由于塔中藏有一些他不想公諸于世的東西,靈寵一族便以守塔為己任,帶著囚仙塔離開了天庭。這塔中似乎也真有不能重見天日的秘密,當年的族長不但終生隱居下界不再踏入天庭半步,還立下族規(guī)禁止子孫與外族聯(lián)姻,以己族世代血脈立誓,塔在族在,塔亡族亡。 這族規(guī)成功保守了秘密,時至今日,普天幾乎都忘了囚仙塔的存在,更別提知道里面有什么寶物了。但這族規(guī)也導(dǎo)致族人代代減少,直到瑞昱這代時,族中就只剩下他一個了。 瑞昱從小與世隔絕,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數(shù)萬年來有了多大的改變,誤以為自己是普天之上最后一隻九官鳥。既然族內(nèi)規(guī)定不能與外族聯(lián)姻,那自己就注定是無后了,但在他死后,這塔又該怎么辦呢? 回想起族人從本來的成千上萬,到如今僅此一個,靈寵一族守了那么多代的塔,守塔都比侍奉紫薇大帝的時間還要長了,再怎么看,也算是盡忠職守了吧? 于是他索性帶著囚仙塔離開家鄉(xiāng),想說一邊流浪一邊守塔,等到自己油盡燈枯之時,再將守塔任務(wù)轉(zhuǎn)交給有緣之仙,也算是不辱族中使命。至于那之后的事情,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想法固然瀟灑,但實際執(zhí)行起來可就沒這么超然了。 從未離開過家鄉(xiāng)的瑞昱,根本受不了外面花花世界的誘惑。還不到半年,他就淪陷在美人堆里難自拔,肆意揮霍著塔中的金銀財寶,過上了燈紅酒綠的生活。 如此高調(diào)的作風(fēng)自然會吸引不肖之徒。很快的,一個名叫沙湀的傢伙打起了瑞昱囊中錢財?shù)闹饕狻删喽?,原來這沙湀真身竟然是玄獸青龍。瑞昱不敵,為求保命,只好逃進了囚仙塔中。 沙湀趁勝也追進塔中,卻不知囚仙塔有奪去靈力之效,一進塔內(nèi)立刻被打回原形。此時瑞昱才發(fā)現(xiàn)沙湀根本不是什么青龍,只是一隻小鰻魚。 打劫不成還賠上了功力,沙湀為了保命,道出自己變身青龍確有內(nèi)情,瑞昱若能放自己一命,則愿意將這秘密相告,讓瑞昱也能靈力大增。 之后他帶瑞昱去見了一個小女孩,解釋自己能從鰻魚變身青龍,都是因為這個小女孩的特異能力。瑞昱也因此結(jié)識了同伙的白虎丘極以及白骨精媚婪。 這女孩目測也就六七歲,又瘦又小像是長年營養(yǎng)不良,乍一看實在看不出來有何神奇之處。但再仔細一看,瑞昱發(fā)現(xiàn)這女孩所碰的任何東西都會原地死去,遇樹是樹死,碰花則花枯。 原來這女孩有如死神,能透過觸碰消散生命之源。這本應(yīng)是個禍害的能力,卻在普天之上有了另一個特殊的使用方式。 她能將一個精怪的靈力轉(zhuǎn)注至別的精怪體內(nèi)。 仙界精怪之所以能成精,皆是因為有修為,而有修為則能源靈力。女孩能消散生命之源,卻不會消散修為,只是在生命消逝后,靈力也會因失去了載體而消散罷了。 在載體完全消逝之前,只要方法得當,是能將靈力轉(zhuǎn)入另一個載體當中的。然而這就像是在風(fēng)中捉沙,雖能抓到些,大多數(shù)靈力還是會隨著生命之源一同消逝。 用這方法想要轉(zhuǎn)用一兩個小精的靈力是費勁又效率低,但修為高的大妖怪又打不過,于是沙湀想出一個以量取勝的法子,一次性搞死數(shù)十個小精,增加效率。 一般來說有些靈丹有屬性,靈力并非誰都能轉(zhuǎn)讓,但沙湀找來的小精大多不是什么修為高的傢伙,加上只能吸收一小部分,不但誤打誤撞地讓他成功了,還搞出能混淆真身的副作用。 以人類的觀念來解釋,靈丹如同血脈,若是體內(nèi)能融合源自多個靈丹的靈力,則能在短時間內(nèi)維持「混血」的型態(tài)。當然,這還是有它的極限的,鳥再怎么混也不會變成魚,只能混成與原本真身相似度較高的其他物種。 因此鰻魚成青龍,九官鳥成朱雀。 然而靈力轉(zhuǎn)注自然也是有它的缺點。 這些靈力既然是盜來的,一旦用掉就沒了,再怎么休息也不會自行補回。所以他們不但需要一直依靠女孩的能力,還必須想個能讓小精來源穩(wěn)定的長久之計。 而圣禽教,就是這長久之計。 【美女圖的下落】 聽到這里,箜淇怒道:「一派胡言!普天之上豈有如此妖怪,能消散生命之源?」 瑞昱辯解:「我..我一開始也是不相信??!但我確實是變成了朱雀,你不也親眼看見了洞xue里發(fā)生的事嗎?」 箜淇仔細一想,青龍枯山,患河慘案,以及那山中巖洞,所有證據(jù)的確符合瑞昱所言。之前對戰(zhàn)瑞昱之時,箜淇也納悶瑞昱若是盡數(shù)吸收了洞內(nèi)小精的修為,靈力應(yīng)該是遠遠不只有這些,他卻只用了不到一二成就變回原形。 照他所說,靈力轉(zhuǎn)讓只有一小點,那就解釋得通了。 瑞昱想了一下,又道:「其實...我也不確定那女孩到底是不是妖怪,因為她沒有靈丹。而且精怪的外貌年齡會隨著修為等級長大,但那女孩不管是消散了多少生命,都一直是那六七歲樣貌,絲毫沒有長大?!?/br> 聽他這么一說,箜淇豁然開朗。 這女孩若能盜靈力自用,根本沒必要伙同瑞昱等妖,但她若是沒有靈丹,盜來靈力無法轉(zhuǎn)為己用,則能解釋這同盟的利益鏈了。 青龍白虎朱雀就算再厲害,也必須依靠女孩的能力來維持,所以女孩非但無須懼怕青龍一掛的強大,他們甚至還得保護她。 就在此時,娜萭跟梧翊回到了追暘宮。她們跟箜淇表示里里外外都搜了三遍,也沒找到什么美女圖。 還沒等箜淇開口問,瑞昱便逕自回答:「那畫在囚仙塔里!但你們是怎么知道這美女圖的?。俊?/br> 依瑞昱所言,他跟沙湀媚婪雖名義上是同伙,但并沒有多親近。沙湀曾想對自己下殺手奪財,若非有囚仙塔,怕早已是爪下亡魂了,自然不可能對沙湀有多推心置腹。媚婪更是成天只黏著那小女孩,不知道在盤算什么,對誰都沒有好臉色。 唯一能說得上幾句話的,就只有白虎丘極了。這傢伙講話雖江湖味極重,但底子其實不算太壞,有時甚至能跟瑞昱喝上個幾杯。 一次酒酣耳熱,他倆聊到下界美女。 當時丘極一口乾了杯中酒后道:「論美色,咱家媚婪還真就是天上第一了!」 瑞昱一聽,頗不以為然道:「她算什么?我還真有天上第一大美女的圖畫!等你看過以后就不會再抱著爛石頭當珍珠啦!」 當時丘極被瞧不起,一開始挺不開心,不愿瞧那圖。但后來似乎是抵不住好奇心,還是看了一眼。豈知他一看,眼睛都睜圓了,抓著畫把那畫中美女給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瞧了個遍。 見他如此德性,瑞昱擔(dān)心他搶畫,急忙『提醒』丘極自己囚仙塔的厲害,以免他心生歹念。 本來瑞昱并未覺得這畫是什么曠世杰作,若不是正好提到了美女,自己根本不會想起它來。但頭一次出示外人,對方就失態(tài)成這樣,心想莫不是真是個稀世珍寶,也就不敢再拿出來與人觀賞了。 也就是說,知道這畫存在的精怪,除了瑞昱自己,就只有丘極。 那媚婪會知道這件事,十之八九是丘極說的。但若單純就是隨口提到一幅美女圖,媚婪又怎會不顧危險,隻身一妖密會兩個火系天敵來求畫呢? 箜淇細想丘極當時的反應(yīng),與其說是被仙女迷惑,倒像是曾經(jīng)看過這畫,所以想要仔細看看是不是同一幅。這么說來,難道他跟媚婪早就在找這幅畫了? 如今看來,媚婪從頭到尾跟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謊言,她想要這美女圖的原因自然也絕非她那日所說,而這畫若原本是在囚仙塔之內(nèi),莫非跟紫薇大帝想要隱瞞的秘密相關(guān)? 「那倒不可能。」瑞昱乾脆地否認。 原來這幅美女圖雖是家傳,卻不是一開始就在塔中,而是幾代之前的長輩之友所贈之物。這畫中仙女就是當時天界第一美女,瑞昱不知名字,只知道跟靈寵一族沒有半點血緣關(guān)係。當初族人獲贈此畫單純就是朋友之間分享愛好,換到今日說法就是粉絲強迫安利。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不當一回事的拿出來給丘極欣賞。 瑞昱侃侃而談至此,娜萭忍不住道:「雖說你被我們給抓住了,但你也太合作了吧?我們什么都沒問,你就自己巴拉巴拉地講了一大堆。一定有詐!」 瑞昱一聽,也不否認,笑道:「你們不必問我,我也聽得出來你們想要那幅畫。但這畫可是別人贈我族人之物,有憑有據(jù)。這囚仙塔也是當年紫薇大帝託付我族人的任務(wù),于情于理,你們都不能硬搶。再說了,我把它藏在囚仙塔里,就算你們想硬搶也是行不通的。」 「所以呢?」娜萭白眼道。 瑞昱一臉得意道:「若非我親自拿出來,你們連想看一眼都不行!」 娜萭握緊拳頭道:「你講這么多是想挨揍是吧?」 豈知瑞昱非但沒有絲毫懼意,反而一臉yin蕩道:「但我剛剛也說了,這美女圖就是個長輩的朋友送的,里面的美女跟我非親非故,我也沒有一定要留著它?!?/br> 接著瑞昱用同樣yin蕩的眼神開始上下打量起了站在一旁發(fā)呆的梧翊接著道:「只不過它好歹也是個家傳的古董,要給,也得有個原因,像是聘禮之類的?!?/br> 之前瑞昱一直誤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一隻九官鳥,終生沒老婆能娶,才會破罐子破摔,乾脆就沉溺在溫柔鄉(xiāng)中。但沒想到他卻在有生之年遇見了另一隻母的九官鳥梧翊。你若跟他說這不是命中注定來給他當老婆的,他才不信呢! 有了梧翊,別說美女圖了,其他什么圣禽教啊朱雀啊他都不介意,只想帶了老婆回家繼續(xù)守塔,生他個百八兒女。 「你把梧翊嫁給我,讓她給我生孩子,之后你要畫也好要關(guān)我也罷,都好說!」瑞昱講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猥褻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 娜萭跟箜淇聽了瑞昱所言,紛紛感到自己臉上長出了數(shù)條斜線。 轉(zhuǎn)向箜淇,娜萭側(cè)了側(cè)頭道:「反正媚婪的門牌我們也沒拿,那什么破畫我們就不用了吧?」 箜淇點頭回答:「嗯,有道理。雖不知媚婪想要那畫作甚,但只要她拿不到畫即好?!?/br> 說罷,箜淇等不再理會瑞昱,將他關(guān)在了追暘宮客房之內(nèi),并設(shè)下了結(jié)界禁止任何仙神進出。 【被打破的傳奇】 箜淇在書房中對娜萭跟梧翊重述了剛剛?cè)痍潘f的一切,三仙神開始整理目前到手的情報。 首先,那詭異的小女孩就是患河那些乾尸背后的始作俑者,而白虎丘極之所以能在斷臂后僅僅數(shù)日便痊癒,想必也與靈力轉(zhuǎn)送脫不了關(guān)係。當時七耳彘突然大量被獵,丘極出沒浮玉山怕也是跟療傷有關(guān)。 其二,青龍沙湀的真身若是鰻魚,便能解釋他為何如此執(zhí)著寐泉銅鏡,也能解釋患河被滅村的背后原因了。 眉頭緊皺,箜淇道:「當時他應(yīng)該是被逆嚴消耗了不少靈力,需要大量小精...」 娜萭一聽,驚訝道:「他不是患河出生的嗎?他怎么能這么狠心屠殺自己的村人!」 該將下界的黑暗面毫無掩飾地展現(xiàn)在娜萭眼前嗎?箜淇不知該如何回答。而梧翊想起了當初進村時媚婪也是一臉凝重,想必她也沒料到沙湀竟能狠心到如此地步。 「那菊酥,大概就是把村民全都聚集到廣場的幌子..」梧翊說到一半,箜淇便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沙湀為了一己私慾,親手謀劃殺害從小一起長大的親戚朋友,這種殘忍的事實他實在不忍心讓娜萭去承受。 睜大了雙眼,娜萭不可置信道:「那村里搞不好有他的親生父母,同袍手足,下界的精怪都瘋了嗎?」 或許是小女孩心靈比較敏感,也或許是娜萭天生就是容易共情,她泛著淚問箜淇道:「這就是下界的常態(tài)嗎?弱rou強食是要做到屠父母刨手足的嗎?像克寰哥哥那樣的好人,一心想著老爹與meimei的他,就注定是沒有好下場的嗎?」 箜淇正想回答,他的思緒卻被娜萭那一滴滑落臉頰的淚珠給打斷了。 娜萭緊抓著箜淇的手腕,用幾乎是哀求的口吻問道:「你說的太平盛世,到底什么時候才會來?」 還要死多少個克寰,滅多少個患河,箜淇才能替下界帶來真正的和平? 以前他匡正天罡,整頓四界,都是從小接受的教育,麒麟一代一代傳承的使命。但現(xiàn)在,下界不再是兩個不痛不癢的字,而是有血有rou,會哭會笑的老爹,蓮藕,和圣禽教的師兄弟。他們所面對的磨難,也不僅僅是觀念與文化的摩擦,而是實實在在,能讓他們喪命的沙湀,丘極,以及許多被慾望支配的精怪。 第一次,箜淇感受到了他肩上的重量。很沉重,壓得他幾乎直不起腰來,但他若是扛下了,許許多多個像娜萭這樣的小孩子,就不會再有眼前如此哀傷的表情,而是能保有他們的天真與無憂無慮。 腦海中,浮現(xiàn)了那天娜萭蹲在小販前笑著不知道該選哪一個玩具的場景。 這就是他想要的太平盛世。 見箜淇像是被逼得說不出話來,梧翊緩頰道:「上神很努力了,我們不是已經(jīng)找到真兇了嗎?心急吃不了燙豆腐??!」 話剛說完,就聽見外面天兵在叫喚著。聽他們語氣頗著急,梧翊急忙走出書房迎接。 娜萭用衣袖擦了擦眼淚,才站起身,就聽見箜淇喚道:「娜萭?!?/br> 轉(zhuǎn)過身去,見箜淇也站了起來,并往自己走近了幾步。 心想莫非是自己剛剛的失態(tài),他要來說教,卻不想箜淇直視著自己,用那溫柔到能讓人融化的聲線道:「我一定會讓你看到真正的太平盛世。」 這話聽起來沒什么,但娜萭不知為何,有種被海誓山盟了的感覺,害羞地低下了頭,逃走似的離開了書房。卻不想書房外的場景,更是意想不到。 眼前三個天兵抬著一個木乃伊似的乾尸,全身水分像是被抽乾似的,皮rou緊扒著骨頭,但這身上的衣服卻有幾分眼熟。心想天兵把這玩意帶來追暘宮干嘛,娜萭瞧了瞧乾尸的臉,只見它半邊雖是木乃伊狀態(tài),但另外半邊卻似乎還有點人樣。 天兵將乾尸臉上的亂發(fā)撥開,娜萭一見,嚇得是說不出話來。 「逆嚴!」梧翊撕心裂肺地吼著。 這日,天上不敗的傳奇,被狠狠地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