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花蝴蝶(9)最后那一個(下)
賀以正敲了浴室門,門開了一條縫,他將她之前留在這、已經(jīng)清洗乾凈的牛仔褲和雪紡上衣等衣物遞進去,她沒有接過去,只在他手中翻了翻,抽走了內(nèi)褲,剩下的又被她推出來。 「我要穿著睡覺舒服的?!孤曇粲袧夂竦谋且?。 「你當我這里旅館了?」 今天和客戶談續(xù)約談得烏煙瘴氣,明天一早還有個重要會議,今晚得熬夜看資料,他沒什么心思和她消耗……但還是默默去拿了一件自己的白色t恤給她。 「沒有褲子?!?/br> ……大小姐意見很多?!赣行枰獑幔坑植缓仙?。」 里面沒聲音了,門關(guān)起來,還上了鎖。 她獨自在浴室里待了好一段時間,出來的時候眼睛有點浮腫。 默默覷了眼正舒服倚坐床頭、交疊長腿的男人,他正專注翻閱手中的文件,身旁還擺了幾疊資料,對剛出浴的自己是一眼沒瞧。雖然今天沒心情那個,但對于他今晚的淡漠她仍十分不以為然,她可是連內(nèi)衣都沒穿,全身上下只有內(nèi)褲和一件蓋屁股的白t,絕對領(lǐng)域和胸前的若隱若現(xiàn),只要是男人,就應該要給她受不了,而且她今天生日,而且她今天心情很差,而且她現(xiàn)在肚子很餓。 「我還沒吃晚餐?!估碇睔鈮训摹?/br> 「所以?」男人頭也沒抬。 「弄給我吃啊,像上次那樣?!棺呦蚴釆y臺,沒好氣道:「吹風機在哪?」 「右邊第二格抽屜。」男人沒動作?!改氵€真當我這里旅館?隨時提供吃???」 打開抽屜,取出吹風機?!溉硕冀o你吃乾抹凈了,還不給吃住,要不要這么吝嗇?」 他終于抬眼,額前碎發(fā)下的眸光犀利。 「你今天不想做吧?」 她沒答,逕自打開吹風機吹起頭發(fā),兩人均繼續(xù)各自的活動,沒再交談。 當吹風機停下,她才聽到手提包里的手機正在震動,幾乎是丟下吹風機衝去翻手機,他瞟了一眼,見她垂下手,臉更臭了。 「你手機能不能轉(zhuǎn)靜音?」賀以正說:「從你在浴室里的時候就一直在震動?!?/br> 「礙到你了?」 「嚴重礙到。」 「不過是震動而已,是你自己定力不夠?!拐f完便提著包走出臥室,吹風機也沒收。 正當他以為可以獲得短暫的安寧,沒多久卻聽見客廳傳來奇怪的聲響。沉下臉,出去便見那抹白色身影蹲在敞開的電視柜前,里頭的東西全被翻出來扔在地上。 「你在干嘛?」抑著嗓子,額角跳動,幾乎要冒出青筋。 「找東西吃?!顾^續(xù)翻箱倒柜,「你家怎么一點零食都沒有?」散落滿地的都是些書本或紙類,合約、保固書之類的,還有用來分類它們的隔板與支架。 賀以正有種引狼入室的感覺。 「今天只有這個?!狗诺剿媲暗?,是一碗泡麵。 這就是她生日晚餐——泡麵,與砲友——不對,不打砲的砲友就只是個比普通朋友還更普通的……路人。 擺在桌上的手機又一次震動,她拿起看了一眼,又放下。 「沒砲打就這樣差別待遇?」她瞪他。 賀以正聳聳肩,一副不吃拉倒,她沒轍,只能乾乾瞪著他轉(zhuǎn)身回房間去的背影。 房門終究被無情關(guān)上。 竟然連陪她吃個宵夜都不肯?今天可是她生日,這人態(tài)度和上回差那么多,一定是因為沒砲打,對,一定是因為這樣!這勢利眼的男人! 咒罵著賀以正,她卻又感傷起來。 也是,人都是自私的,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人應該無條件對另一個人好。她之所以屢屢找他,也是自私的想從他這兒圖個慰藉,他又不是做慈善事業(yè)的,無利可圖,還奢望他會做什么好事? 他又不是秦湛。 ……不行,又鼻酸了。 原以為在生日這天只能自己一個人吃泡麵已經(jīng)夠凄涼的了,殊不知還有更凄涼的。 兩個小時了,她在客廳沙發(fā)上側(cè)躺又平躺、曲腿又伸直、枕頭又抱胸,翻來覆去,輾轉(zhuǎn)難眠。 這沙發(fā)睡起來是還算舒服,但她身子嬌貴,這會兒不要說枕頭棉被,連件薄毯都沒有,悽悽慘慘戚戚,都是拜那沒心沒肺放任她自生自滅的砲友所賜,只能慶幸自己生在夏天才不至于受寒。 但其實她睡不著的原因不是這個。 拿起手機,亮起螢幕。 23:50 從一個小時前開始,她的心臟就越跳越快。 明知不應該期待,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經(jīng)過,那份期待感卻肆無忌憚的越來越猖狂。 23:55 秦湛會打來嗎? 她無法克制自己,有股衝動,只要他一通電話,她就要叫他帶她離開這里,她愿意放下所有沒意義的矜持,告訴他,他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只要他一通電話。 23:58 她忽然想到,她還沒有許下今年的生日愿望。 只要他一通電話就好。 23:59 她的手開始顫抖。 只要他一通電話…… 螢幕上的數(shù)字始終沒有跳到00:00,一聲駭人的硬物碰撞與碎裂聲之后,室內(nèi)陷入詭譎的寂靜。 她呆坐沙發(fā),愣愣看著躺在地上的手機畫面上的時間,23與59中間被一道裂痕劃開,時間彷彿就這么靜止了。 彷彿只要摔壞手機,她就不用面對秦湛不會打來的事實…… 月光皎潔異常,眼角不意瞥見一旁矮桌上的電子鐘。 00:01 她終于放聲痛哭。彷彿被黑暗吞噬、彷彿這世界再也沒有光明般的嚎啕大哭起來。 為什么始終都只有她一個人在與這個世界對抗?她身心俱疲,卻無處可歸。 曾經(jīng)以為他會一直都在、一直為她保留一個容身之處,一個在她的心傷痕累累的時候、在她失去對抗世界的力氣的時候、在她需要的任何時候,會毫不猶豫接納她的一處棲地。 人總是不知足,總是要等到失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擁有時的美好,這似乎已經(jīng)是定律。 哭著,她卻又笑了。她就是這么自私,直到失去他的現(xiàn)在,她依然滿心只有她自己。他為她做過那么多,那她呢?她又為他做過什么? 只一天到晚和男人滾床單。 她哭得更大聲了。 奢望他回頭?她有什么資格?她有什么臉? 可怎么辦?她楊翎就是這么一個自私又不要臉的女人…… 「唉……」 黑暗中,傳來一聲嘆息。接著,出現(xiàn)了光。 原本緊閉的房門打開,男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臥室門口,手里有一束光……手電筒?不,那小小的、搖曳的光影是火光,像是打火機,又像是蠟燭。 ……蠟燭? 「你真的很吵啊……」 賀以正手中拿著一盞紫色琉璃,里頭可見燭火搖曳,還散發(fā)淡淡香氣。他緩步走來,將它放到她面前的矮桌上。 「生日快樂,雖然遲了。」 淚眼婆娑,她怔怔望著他在她面前席地而坐。 「太臨時沒有蛋糕,就將就一下吧?!?/br> 「你怎么知道?」 「你手機太吵,我不小心看到了?!?/br> 那些雜沓的生日祝福,確實讓她手機整天震動個不停。她突然感到有些抱歉,遂低下頭。 「幾歲了?」他問。 「沒禮貌?!!?/br> 「差我兩歲?!?/br> 「你二八?生日哪時候?」 「8月19。」 「那不就上禮拜?」 「嗯?!?/br> 「你怎么過的?跟誰過?」 「跟工作,只晚上和老朋友喝一杯?!?/br> 「老朋友?」她瞇眼?!改械呐??」 「男的,」他失笑:「喂喂喂,好了哦!別像個愛管間事的女朋友。」 「誰想當你女朋友?」她也笑了:「我只是想,以你對朋友的定義,我應該也可以算是老朋友了吧?下次生日一起過啊?!?/br> 「呵呵,好說好說?!?/br> 空氣中的香氣清甜,讓人不知不覺跟著放松。 「來,二十六歲的楊翎小姐,」他笑,將紫琉璃往她的方向推了一點。「為今年許個愿吧?!?/br> 燭光映在他們兩人的笑臉上,怪溫馨的。 最終,這個生日,似乎也不算太凄慘。 她合十雙手,閉上雙眼。 此刻的她突然興起一個念頭,或許,她生命中的最后那一個人,也沒有非誰不可。 她為自己能有這樣的念頭感到欣慰。 一旁地上那隻被摔壞的手機,畫面已經(jīng)熄滅。 ### 幾分鐘前,另一隻手機里傳出熟悉的女音: 「您撥的電話將轉(zhuǎn)接到語音信箱,嘟聲后開始計費……」 男人垂下手,默默結(jié)束了通話。 \ 我就問:翎兒你為什么不直接打過去呢?(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