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高中生活里，姜聞舒、安平容和李自軒因為喜歡打游戲和打籃球的關(guān)係成了好兄弟，三個人開學(xué)一個月后就常常在混在一起同進同出，被班上同學(xué)們笑稱為“三劍客”。

    那時他和吳慬的關(guān)係只是一般般，很多時候還是他主動去找對方。

    分組找吳慬、吃飯找吳慬、課業(yè)不懂找吳慬、有好康的分給吳慬……

    不知道為什么，吳慬的態(tài)度明明就冷冷的，但姜聞舒卻絲毫不在意。

    初期安平容和李自軒總不懂姜聞舒為什么要拿熱臉去貼冷屁股，但直到四個人一起吃飯分組時，他們才明白吳慬是表面冷，但人本身還是熱心的。

    他不會主動搭話或詢問對方的狀況，但若是需要幫忙而去找他，他基本上都挺樂于助人。

    也就是因為這樣，安平容和李自軒雖然沒和吳慬多親近，但也不會排斥他。

    倒是姜聞舒沒事總愛黏著吳慬卻沒被對方攆走這件事令兩人有些意外。

    他們曾經(jīng)看到有同學(xué)向吳慬請教不懂的問題，吳慬解釋了兩三次后對方還是不懂時，只聽見他說：「可能我解說的方式不適合你，不然你去問別人吧！」

    那個同學(xué)很明顯地擺出不高興的表情，或許覺得吳慬是故意說得很難理解或是在嘲笑他怎么聽不懂，總之對著他說了幾句不是很好聽的話后就很不爽地去找別人問了。

    對此吳慬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在那同學(xué)離開后繼續(xù)寫自己的習題。

    但吳慬面對姜聞舒時不是。

    有時候他們猜姜聞舒可能是想聽吳慬多說幾句話，明明已經(jīng)會的題目還硬要找對方問，然后再拿出進階題問對方，對方解釋半天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反正最后他們只知道姜聞舒已經(jīng)在聊和題目完全無關(guān)的話題了。

    吳慬雖然沒看著姜聞舒，卻也會邊做題邊聽他說話，時不時回個“嗯”、“哦”之類的語助詞。

    就這樣一冷一熱的關(guān)係，姜聞舒也可以交流得很快樂。

    要上二年級那個暑假前又加入了林圈圈和林圓圓兩姊妹，三個人不時圍在吳慬身邊吱吱喳喳的，吳慬居然也沒嫌他們吵，太神奇了！

    到了高二，姜聞舒常常參加體育校際競賽，沒什么時間黏在吳慬身邊，不過只要是時間上許可，吳慬幾乎都會去坐在觀眾席無聲為姜聞舒加油。

    原本姜聞舒也不指望吳慬真的會到場，只在前一兩次要比賽時他有特意提醒吳慬，希望對方有空的話來幫他打打氣；沒想到后來的比賽他連提都沒提，但在週末假日的賽事卻總會收到對方傳來“我在觀眾席了，加油！”的訊息。

    而吳慬本身成績優(yōu)異，也不時被校方派出去進行一些學(xué)科的競賽，姜聞舒就算有心也不能跟著去加油，萬一翹課的話吳慬會不高興，他只好算著對方比賽開始和結(jié)束的時間傳訊息關(guān)心對方，然后放學(xué)時到校門口等校車把人載回來，爭取第一時間見到吳慬。

    他們會互相加油打氣，還會聊一些和游戲相關(guān)的話題，遇到有趣的事也會分享一下。

    吳慬因為個性的關(guān)係，一件事再有趣也不會哈哈大笑，最多都是嘴角上揚眉眼彎彎，特別斯文；而姜聞舒就真的是笑得眼淚都流出來的那種，有時因為圓圈姊妹分享的笑話太好笑而笑到不能自己，還是吳慬幫他順背要他冷靜點。

    兩人的互動rou眼可見地變多了，這段貌似單方面開展的友誼在高二這年獲得了大幅度的進展。

    而吳慬也因為這些朋友變得開朗些，雖然社交還是比較被動，但因為他和姜聞舒等人的相處都看在其他同學(xué)眼里，忽然發(fā)現(xiàn)這位吳同學(xué)似乎也不是那么高冷，就只是說話比較直接但沒惡意，于是會主動找他攀談的人也多了一點點。

    要升高三時那年暑假，姜聞舒的爺爺因病過逝。

    他沒對任何人說，只是維持著群組的熱鬧，還有每晚固定和吳慬私聊。

    姜聞舒知道要維持這段友誼多半是靠自己的臉皮和毅力，平常的他是不在乎這些的，可爺爺過逝的那段時間，他忽然覺得好難受，生命中少了一份重量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空洞、寂寞、孤獨。

    那個疼愛他的爺爺不在了。

    那還有誰可以跟他分享秘密呢？

    還有誰可以和他心照不宣、默契地互看一眼就知道對方在想什么呢？

    他想跟吳慬說，但又不想讓對方因為不曉得怎么安慰他而煩惱。

    其實他不需要安慰，只要無聲地陪伴就好。

    他發(fā)給吳慬的訊息變多了。

    可能吳慬知道他有事卻沒多問，一反常態(tài)地在簡短的回應(yīng)之外還會主動跟他說自己在做什么。

    “剛在吃宵夜?！?/br>
    “我媽追劇追到淚流滿面?！?/br>
    “我弟剛把競賽獎金包成紅包發(fā)給我?！?/br>
    “我爸應(yīng)酬喝太多了，現(xiàn)在被我媽鎖在房門外?！?/br>
    “我剛洗完澡，你呢？在做什么？”

    都是些家常，普通的家庭生活狀況，雖然沒說得很仔細，但姜聞舒聽到時腦中卻不自覺地有畫面。

    想到吳慬面無表情地吃宵夜、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母親追劇追到淚流滿面、面無表情地收下弟弟給的紅包，還有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爸爸被關(guān)在房門外……

    姜聞舒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想說：“希望暑假快點結(jié)束，我好想見到你。”

    可惜一句話刪了又寫，寫了又刪，最終確認發(fā)出的卻是：“沒在做什么，只是想在睡前跟你聊聊天，晚安。”

    那個暑假，姜聞舒每天從吳慬那有些笨拙卻令人感到溫暖的關(guān)懷，撐過了那個令他感到孤獨又傷心的夏末，兩人的友情也在他們沒注意的時刻里悄聲無息地升溫。

    高三開學(xué)后，姜聞舒開始惆悵了。

    他問吳慬想念什么大學(xué)，選什么科系，即使知道會畢業(yè)，但他也不想離吳慬太遠。

    他知道自己很喜歡吳慬，也知道吳慬對他不一樣，雖然可能遠不及自己的喜歡，但有好感是一定的吧？

    但他也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萬一事情不是他想得那樣呢？

    他不敢冒這個險，隨時有可能失去對方的險。

    而且，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和父母的約定，高中畢業(yè)后就去美國念書……

    所以他高三這年比平常更愛找吳慬，他不能浪費可以跟對方相處的任何時光。

    經(jīng)過那個暑假后，只要他沒和安平容他們在一塊兒，吳慬就會主動找他吃飯，問他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聽到他講話有鼻音也會關(guān)心他是不是感冒了，甚至也會傳訊叮囑他要換季了要變天了，注意保暖小心著涼等等一些小細節(jié)。

    這些簡單的關(guān)心和問候，姜聞舒明白吳慬也正試著用自己的方式來維持他們的友情，用著有些彆扭卻又讓人窩心的方法表達自己對這段友情的在乎。

    原本他覺得自己畢業(yè)后要去美國了，有些話或許也不用說，維持著朋友的關(guān)係聯(lián)絡(luò)也無妨，但離畢業(yè)的日子愈來愈近時，他又反悔了。

    他還是想讓吳慬知道自己的感情，如果可以，他想和對方再親近一些，即使隔著一大片海洋，遠在彼端，他仍然希望自己在對方心中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

    哪怕對方不接受，也會記得曾經(jīng)有個叫姜聞舒的高中同學(xué)連續(xù)三年都坐在他旁邊，因為他喜歡他，畢業(yè)時還向他告白。

    班群只要不解散，他們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直待在同個地方，他可以不打擾他，看著對方的名字躺在友列，一直記著他。

    真像隻鴕鳥，哈哈。他在心里自嘲著。

    而如果接受了……

    不，他沒辦法那么樂觀。

    不要再胡亂想了，既然決定了就衝吧！他對自己說。

    所以他想準備一份特別的畢業(yè)禮物來告白，但外表又要普通和實用些，這樣萬一對方?jīng)]接受告白，他還可以勸對方收下禮物，反正是實用性的小禮物，也不是帶出去會讓人覺得有什么特別含義的東西。

    接著，他又想到自己正在試寫ai程式，如果也能寫個ai代替自己陪在吳慬身邊，就算以后真的沒辦法聯(lián)系了，但對方只要看到這個ai時就會記起他。

    不用想念，只要純粹記得有他這個朋友就夠了。

    于是他一邊開始準備禮物，一邊把之前寫到一半的程式又挑出來寫，每天放學(xué)后就忙著這些事，直到他的父母回國準備等他畢業(yè)典禮后一起飛美國時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而終止。

    **

    為了這件事他和父母吵了一架，他的父母不懂得尊重他。

    可是他的父母卻說這是因為關(guān)心他，青春期的孩子偷偷摸摸的很多事不想讓父母知道，所以他們才會趁他上學(xué)時去他房間。

    他說他已經(jīng)為了之前的承諾愿意離開熟悉的環(huán)境和朋友去美國，他的父母到底還在懷疑自己兒子什么？

    他的父母跟他說：你現(xiàn)在喜歡同性只是出于對性的新鮮感和好奇，不要冒險的去嘗試，你現(xiàn)在這個年紀沒有什么感情是真心的。

    姜聞舒炸了，他的父母陪在他身邊沒幾年就飛去做美國夢，那么多年沒在他身邊，又暸解過他什么呢？

    他們不認識他的朋友，也不愿意去暸解他的朋友，他們不理解他們的孩子，也不愿意認同他們的孩子。

    什么叫“這個年紀沒有什么感情是真心的”？

    姜聞舒覺得自己的喜歡是真心的！

    至少他現(xiàn)在很肯定很確定，所以才想讓吳慬知道，想準備一份特別的畢業(yè)禮物給他，讓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

    難道要因為“這個年紀”的關(guān)係，所以否定掉那些曾經(jīng)想陪在對方身邊的心情、暗戀的情愫和令他心動的曖昧嗎？

    那些，都不算真心嗎？

    這場爭吵最后在父親的威脅下他輸了。

    他父親說，吳慬應(yīng)該是個懂事的孩子，跟你說不通我就去跟他說。

    姜聞舒想：吳慬什么都還不知道呢！你們到底想干嘛？

    他不會讓自己的失誤而傷害到吳慬，所以他妥協(xié)了。

    在沒有通知任何朋友的情況下，在畢業(yè)典禮前一個星期和父母飛到美國。

    他的父母非常有先見之明，先一步地沒收了他的手機，原先在房間準備好的電腦網(wǎng)路也被斷。

    他的情緒在到了美國的家后潰堤，當天他躲在棉被里哭了一整晚。

    他之前才跟吳慬說畢業(yè)典禮那天結(jié)束后先別走，結(jié)果現(xiàn)在他居然要放對方鴿子，連一點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隔天，他不是沒嘗試過和弟弟meimei借手機或電腦試著連網(wǎng)找吳慬，但一來他跟這兩位弟弟meimei不熟，畢竟沒有一起長大；二來是他們也被父母規(guī)定禁止借他任何可以連網(wǎng)的3c用品，被發(fā)現(xiàn)就一起斷網(wǎng)。

    第三天的下午開始了他提早被軟禁的暑假，父母替他找家教安排課程，甚至連大學(xué)選科都替他選好處理好。

    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跟父母來美國做什么的？

    然后，他的情緒一天比一天低落，一天比一天還不受控，他說他只是想跟吳慬說句話，只要讓他發(fā)一條訊息就好。

    他不想讓吳慬在最后那些日子覺得自己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就算要結(jié)束他也希望自己在對方心中還是那個姜聞舒。

    不過直到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這希望終究沒實現(xiàn)。

    雖然情緒很糟，可他還記得ai的事，只要有能連網(wǎng)的一天他就能把這禮物送給吳慬，并且向他解釋當時為何不告而別。

    所以他收拾自己的心情，在課程以外的時間專心地寫ai，也不和家里的人交流，埋頭做著自己唯一還能主控的事。

    然后，在某一天被父母請來家里。

    接下來發(fā)生的那些事，就是他在mr實驗所遇到吳慬后，憑著沒被遮掩的另一部份的記憶聯(lián)絡(luò)到時，對方說的那些事。

    因為他父母覺得他還在想?yún)菓[，又不知從哪聽到用催眠可以讓人忘了某人某事，所以輾轉(zhuǎn)找上，希望對方能幫助姜聞舒不要再“墮落”下去，只要忘了那個人，他就還會是個健康開朗的好孩子。

    得知詳請和他溝通，假裝走個過場就行不用非得搞催眠，但他明白自己的精神狀況其實不是很好，也跟對方坦白自己的情況，如果不配合催眠的話，他沒辦法保證自己不會衝動地去找吳慬。

    當然，這期間也曾要借他手機讓他聯(lián)系吳慬，但他拒絕了。

    因為他知道他的父母也會觀察，如果被發(fā)現(xiàn)私下讓他跟吳慬聯(lián)絡(luò)，那么連這個外援也會被斷掉的。

    而以他父母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加上他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就算無法保護吳慬也不愿意讓對方因為自己受傷害。

    因此兩人才計劃好，在他把ai寫好，找到可以暫存的地方后再進行催眠。

    但畢竟只能做離線測試，他無法得知這個ai的成效如何，但至少能成為提早幫助找回自己記憶的方式之一。

    于是，再然后的然后，某天早晨，姜聞舒的記憶里已經(jīng)沒有吳慬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