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劉漢云來北平了。

    北平的居民們浩浩蕩蕩地圍在城門口，聽聞劉漢云在南京的赫赫顯功，崇拜的也好、看熱鬧的也罷，都在等著這位政府大官的蒞臨。

    曹貴修當(dāng)然也來了。他們軍隊就是派譴來給劉漢云接風(fēng)，畢竟軍隊表面上是隸屬政府的機構(gòu)。他坐在車內(nèi)，正仔細觀察著劉漢云的車來了沒，卻撇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古大犁。

    他揣測照這娘們的個性，一定是為了報仇的，但他可不能就這么讓她冒這個險，畢竟妄殺政府官員，那牽扯的人事物可太多了，大可不必。

    于是他令副官把人帶到車上，卻又想想合著他跟一個孕婦在同臺車上，報紙又該寫得天花亂墜。在古大犁的「建議」下，暫且得將她當(dāng)夫人帶著。

    但想起他心中真正的曹夫人，他總覺得心里硌得慌。

    后來他劉漢云沒見著，又得安置好這不速之客，他找了一間飯店就趕人進去了，順便命幾個軍官看好她，這是要別讓她再惹事生非，免得攪和他對付劉漢云的計畫。

    他本正愁見不到劉漢云，想不到這商細蕊和劉漢云認了父子，商細蕊給劉漢云捎了一張戲票，就為的讓愛戲的乾爹來他水云樓聽聽戲，對曹貴修而言是天大的好機會。

    況且，他聽得還是杜洛城寫的《潛龍記》，商細蕊和杜洛城又不知怎么的和好如初，說是商細蕊認了他這文筆，連旦角都找好了人選。

    曹貴修也算是見證這部戲誕生的人，他知道杜洛城為了寫個本子寫乾了幾罐墨水、耗了幾張紙。即便他不愛聽戲，可他愛這寫戲本子的人，也不由得期待。

    回到六國飯店，他打開門就是一頭栽在床上，杜洛城坐在書桌旁，手里有些匆忙地闔上了筆記本。見曹貴修這副死樣子，嫌棄地說了句：「你起開，臟死了?！?/br>
    「你也來躺躺啊，昨晚沒少折騰吧?！?/br>
    聞言，杜洛城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臉，他不自然地輕咳幾聲，「什么??？這能叫折騰嗎？瞎得啵?！?/br>
    曹貴修咯咯笑著，轉(zhuǎn)頭還想和杜洛城說些什么，卻發(fā)覺自己決不能把古大犁這事兒讓他知道了，如果杜洛城知道，那還得讓曹貴修天天吃閉門羹。

    「我前些天去找程鳳臺，聊了點你的事?！共苜F修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從程府出來后便很好奇的一件事。

    「都說了些什么？」杜洛城重新打開筆記本，拿起鋼筆又開始唰唰地寫起字來。

    「蘇珊娜。」他說了那個記憶中洋國女子的名字。

    「??」杜洛城聞言，接下來好些時間沒有開口，空間重歸短暫的寧靜。

    「你不是說你對女人不感興趣嗎？怎么就跑出個蘇珊娜？」曹貴修繼續(xù)問著，順道小心翼翼地觀察杜洛城的臉色。

    「??那個啊，好久以前的事兒了?！苟怕宄峭Ｏ鹿P，思考了好一會兒，又開始邊寫著字，邊開口道：「其實吧，我當(dāng)時喜歡的是她那個大哥?！?/br>
    聽到意想不到的答案，曹貴修起了些興致，「她還有個大哥？」

    「嗯，好著呢。」杜洛城的記憶慢慢回到過去在法國的日子，「雖然說是大哥吧，但身體瘦巴巴的，個兒也不高，看著就是個女人?！?/br>
    「我們的興趣都很相近，我們甚至都喜歡男人。」說到這兒，他輕笑了一下，「程鳳臺跟你說了吧？我爬窗求愛的事兒？」語畢，往曹貴修那兒撇了一眼，見他點點頭，又繼續(xù)說下去：「當(dāng)時我們的事被他家人發(fā)現(xiàn)了，他家人不同意，但我不死心，聽到他病了，就急著送藥給他，可他們家的門又不讓進，只好爬窗，誰知道又爬錯道墻，到他meimei那兒去了?！?/br>
    「如果換作是我，你也會爬窗給我送藥嗎？」曹貴修不禁也想知道自己在杜洛城心里是否能有和這素未謀面男子相同的待遇。

    但杜洛城只是瞪了他一眼，沒回答?！刚f來也奇怪，我與他緣分極淺，卻跟這蘇珊娜有段時間糾纏不清，我以為程鳳臺負她，陪了她好長一段時間，沒想到她轉(zhuǎn)頭就和那程鳳臺說是我喜歡她、追求她?！?/br>
    杜洛城也不知不覺上來床了，他躺在曹貴修身側(cè)，略帶無奈與感慨地說了句?！肝乙彩沁^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知，道蘇珊娜她哥哥與她是一個樣，喜歡的都是高高大大的爺們?！?/br>
    「或許他家人根本沒有阻止我們在一起，他只是不想見我?！苟怕宄嵌⒅旎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曹貴修也識趣地不說話，他們享受著這剛剛好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曹貴修意識慢慢變得模糊，即將闔上雙眼時，他聽到空氣中悠悠地飄來一句：

    「如果是你啊，放心吧，你不會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