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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此時! 相凝霜狠了狠心,維持著原身的形態(tài)往外一掠,借了洛長鶴收勢之力將自己一摜,以身做箭,狠狠砸落在對面。 掠起、借勢、飛越 ,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待眾人反應過來,她已經(jīng)恢復了人身遠遠落在了對面。 地面徹底分崩離析,轟然開裂,不可及。 洛長鶴倒是在她躍出的那一瞬間便有所察覺,抬手便一攔,然而還是遲了一步。 他只挽了一袖的風。 相凝霜也摔得七葷八素,然而卻第一時間踉蹌著爬起來,遠遠朝洛長鶴做了個手勢。 快走。 姬云的未盡之語她聽得明白,魔宮地底有活祭之陣,一時一刻都不得再耽擱,然而溫逾白又怎么可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這條路后必然還有玄機。 總要有個人去。 她心底微微沉下去,卻還是踮著腳遙遙對立在對面的洛長鶴招手,做出口型來讓他安心: 放心。 她不會永遠是被他護于掌中,由他血rou灌注生長的那株花兒,她也要與他并肩而立,也要去自己的路上踽踽獨行。 但無論如何,她總會再回來的。 洛長鶴遙遙看著她。 昏昏天際有一輪暈著血色的月,渺渺而遙遙,他的眼也半隱在昏沉嵐霧之后看不分明,她只能感覺到他定定注視著她。 這一剎那如此漫長。 下一瞬,他似乎輕輕嘆息一聲,衣袖微動,取下了腕上的烏檀木持珠,抬手一揚 砰 大片大片的光影絢然炸開,仿若長夜將盡開千萬般若蓮花,潮涌浪卷四海俱平,梵音禪經(jīng)一般的佛聆之聲隱約響起,蕩平萬里魔祟。 相凝霜怔怔順著看去。 是她前方三十六行殿的位置,即便前路茫茫未知,即便她或許一意孤行,他還是再一次縱容尊重了她的選擇,卻還是忍不住在臨別之際,替她滌清前路。 隔著遙遙兩岸,她仰起頭,對他宛然一笑。 冷冽的風自崖底吹來,吹亂她散了一肩的如云長發(fā),也吹亂他似雪似霜衣角翩躚,帶起他身上獨有的清冷而高遠香氣,仿若連綿雪山長風呼嘯而過,山回路轉,空留人影。 在這危急艱險關頭,這一刻的留戀,已是奢侈。 洛長鶴隨即轉身,飛身而下,再不回頭。 眾人紛紛跟上,如虹如嵐靈力散在黑青絕崖上的風中,裊裊。 相凝霜遠遠看著洛長鶴的背影,心中一剎那覺得恍惚,下一瞬才反應過來,好像這是第一次,她看著他離開。 他以往,總是遠遠看著自己的背影。 悲春傷秋只在一瞬間,她很快回過神來,一拍身下石板飛身而起,遙遙躍下行殿。 行殿已經(jīng)由洛長鶴動過手,因此過得很輕松,她很快便到了天階之前。 三萬六千級,盤旋延伸直下,再怎么看也看不到盡頭,只是在空蕩幽深地底之中蜿蜒,只讓人疑心這路會一路通往無間。 相凝霜深深吐出一口氣。 她沒有執(zhí)劍,也沒有用任何法器,說到底,若是真的遇上了頂級的幻境,虛虛實實,亂的是眼,迷的是心,用什么法器也只是無用功。 更何況她是花木本體,雖說修行時劍使的好,但到了要動真格的緊要關頭,他更習慣用自己的靈,或者說是五行術。 靜了片刻,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提步,拾階而下。 一級、兩級,她每一步都走的快而謹慎,全副心神都緊緊繃著萬分戒備。 然而幾乎快要走過一大半,依然平安無事,沒有任何異樣。 相凝霜微微皺了皺眉。 她有些不安,然而已經(jīng)走過了一大半,她也不能因為一點疑心半道折返,只好狠狠心,繼續(xù)往下走去。 直到她走下最后一級臺階,衣擺迤邐過古銀地面,才終于有了動靜。 相凝霜抬起頭,看向前方。 這才是真正的魔宮。 清夜無塵,月色如云,東風吹柳,杏花零落,仿若身處南域青山,一點也不似北漠幽冥。 而大殿深處,丹陛銀座,座上有紅衣人,一手支頤,一手斟茶。 盞是紅瓷盞,瑩潤透亮,覆一層淡淡的釉,與衣袖顏色相映說不清哪個更艷些,一片秾艷中只有寬大衣袖下半露的手是白的,霜雪一般的白,骨節(jié)清瘦,反而顯得冷。 而注出的茶水細細,水聲泠泠悅耳,極動聽。 他在殿中,她在門外,除此之外,無人。 相凝霜靜了片刻,突然開口,淡淡問道:你撤了天階上的幻境? 溫逾白斟茶的手一頓。 隨即他放下茶盞,挽袖抬眼,應道:是。 看到來的是阿霜你,我便撤了,反正也攔不住,不過是讓你多吃些苦頭,何必呢。 相凝霜微微一笑,不過卻沒多少笑意,反而換了話頭沒頭沒尾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有過什么攻打正道一統(tǒng)天下的念頭吧? 溫逾白聞言,慢慢的彎起唇。 他高居這魔尊座上,俯視那一殿的魔修鬼奴,看他們應下自己的命令,熱血沸騰、雙眼赤紅,仿佛一統(tǒng)四州踏破正道的宏圖已經(jīng)近在眼前,他卻只覺得可笑和倦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