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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桐花大多是淡紫、淺白兩色,這朵卻是淡淡的粉,玲瓏若指尖丹蔻,似乎是被誰灌注了靈力,輕輕飄飄跳上她的案前。 她下意識拿起來把玩,想到什么,抬起眼,正好對上了正看過來的少年。 是楚白。 畢竟是前世折月的人,他自然也在這一十八人中。 他指尖也拈著一只同樣淡粉的桐花,見她終于看過來,便輕輕朝她眨了眨眼,眼眸清透若有流光,精致唇角也含了一點(diǎn)笑意。 相凝霜也覺得好玩,想到贏了宴前春的少年劍修,一路上玉樓的時候,竟然還一心想著,為她尋一朵不一樣的花。 于是她也輕輕一眨眼,算是道謝,仔仔細(xì)細(xì)的將那只桐花插在了自己案前。 這一番來往算得上隱秘,幾乎沒什么人注意到,等相凝霜回過神來的時候,階上一眾大佬似乎還在低聲商量著什么事,她仰起臉看過去,正好又對上洛長鶴看下來的視線,便下意識又彎出一個笑來。 沒想到他竟然微微一頓,半闔了眼,又轉(zhuǎn)過去了。 相凝霜一愣。 這是怎么了。 還沒等她想清楚,殿門忽又轟然而開,有人慢悠悠一路上了玉階,又懶散斜靠在座上,艷而冷的眉眼輕輕一動,仿若迷離煙氣散在玉堂前。 銜月樓主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dá)眼底:扶山愿撥冗垂閱,至我樓觀宴,實(shí)在難得。 來人是浮遲。 相凝霜怔在原地,險些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不只是她,席上其余修士也十分震驚,紛紛低聲私語,不明白這屆折月宴為何要邀妖族前來。 相凝霜沒顧上聽,過了最初那一愣之后,她倒是很快想明白了。 是因為魔族。 眼下四州二海四處都有魔氣復(fù)燃,風(fēng)云欲起,這個節(jié)骨眼上對妖族示好,可以說是有利無害。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雖說妖魔兩界目前還不算敵人,但敵人也是可以培養(yǎng)的。 她想清楚關(guān)節(jié),明白浮遲這一趟肯定是有要事在身,也不怎么怕他發(fā)瘋了。 她剛放下心,座上浮遲卻突然懶懶一笑。 他眉眼本就生的美貌鋒利,這一笑更是將狐妖的種族優(yōu)勢發(fā)揮到了極致,相凝霜看著都不禁恍了一下神。 下一刻,浮遲便慢悠悠開了口。 小霜。他換了對她的稱呼,在大殿之上旁若無人的親昵,沒有理會銜月樓主,反而笑吟吟的支著下巴望下來,怎么瘦了這么多。 相凝霜: 誰來救救我。 眾人看她的神色,也已經(jīng)從古怪,升級到了隱隱的興奮。 嗯一切都和傳聞對上了。 相凝霜整個人都要凝固了,完全說不出話來,浮遲竟然也就這么好整以暇含笑看著她,整個大殿頓時陷入令人十分尷尬的寂靜,只有每個人的臉色不一,但俱變得愈來愈古怪。 在尷尬氣氛到達(dá)最頂點(diǎn)時,終于有人開口了。 性情冷淡的銜月樓主沒有辜負(fù)旁人給他的評價,冷淡得十分穩(wěn)定,眼見浮遲不搭話,他也全無異色,只是語氣平平的開始下一項流程。 佛子他轉(zhuǎn)眼看向洛長鶴,請您為眾人賜福。 洛長鶴淺淺一頷首,同樣神色淡淡,沒什么神情。 有紫衣飄飄的侍從捧上靈水,舉至眉端恭敬奉上,他垂下眼,伸出潔白掌心接過,抬指結(jié)了一個蓮花印,頓時云散霧消,月明天凈,一破群昏,得大光明。 不過只是輕輕一指,極簡單一式,然而剎那間滿室俱凈,一眾修士俱都感靈山清明,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為首的一人起了身,極鄭重的上了玉階,伏在座前。 洛長鶴在淡白如煙氣的光暈中微微低眼,神色淡而悲憫,拈花一般點(diǎn)過靈水,虛空中輕彈三下,這才虛虛附上面前人的前額,觸之即分,一瞬而已。 這是折月宴歷來的規(guī)矩,宴前由大法華寺高僧為參宴眾修士賜福散靈,除開儀式以外,更有憑借好風(fēng)助上青云之意。 而這次折月宴更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佛子竟然愿屈尊前來觀宴,哪怕是最終沒能折月,得一趟賜福也不算虧了。 修士一個個難掩激動的上了階,相凝霜仍坐在位子上等著,她終于從那陣尷尬中緩過神來,皮笑rou不笑著狠狠剜了笑吟吟的浮遲好幾眼,半晌才意識到已經(jīng)快要到了她的順序,連忙起了身上前。 一共九十一級玉階,遠(yuǎn)遠(yuǎn)望去不甚高遠(yuǎn),但真的拾階而上時卻實(shí)在需要走一陣子,她提著裙角低著眼默默數(shù)著臺階,看似十分莊嚴(yán)肅重的模樣,心中卻在分神想著:洛長鶴是不是生氣了。 應(yīng)該有吧,看那樣子很像。 她不太確定的猜測著,其實(shí)自己也不知道洛長鶴真正生氣時到底是什么模樣。 這么心不在焉的想著,玉階也快走到了盡頭,她還在慢悠悠的上著臺階,倏然眼前一晃,視線中伸過來一只手。 潔白,修長,指尖如玉,在淡白光暈中近乎透明。 階下似乎已經(jīng)有人倒吸了一口氣。 相凝霜卻已經(jīng)愣住了,半晌才抬起頭。 是洛長鶴。 他離座,下階,俯身,低眼,迎她上前。 風(fēng)卷起他素白如流云深雪般的衣角,于是他獨(dú)有的清冷高遠(yuǎn)香氣也將她溫溫柔柔攏在其中,明堂前眾人靜默,她只能看清他的眼,軟而暖,比春水脈脈,將她融化成一顆花種。 --